宜錦輕輕搖首。
含珠卻忽然跪下不肯起身,宜錦連忙去扶她,她卻低聲哭泣道:“宜錦姐姐,我知道你心善,更知道你在陛下麵前也是能說得上話的,含珠求姐姐在陛下麵前提一句,讓我見見我母親。”
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往日總有些膽怯的姑娘這一刻緊緊抓著她不肯鬆手,孤注一擲。
宜錦隻知當年含珠的父親姚添事發時,含珠不過是個幾歲的小丫頭,幾年前姚添病逝,姚母隨夫君刺配滄州,按照大燕律令,未經傳召一生不得歸京。
她知道含珠這些年過得不易,姚母是含珠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女兒思念母親是天性,可含珠所求之事,也確實難為她。
她不過是個犯了錯的禦前宮女,又哪裡能如含珠所說在禦前進言。
宜錦扶含珠起來,替她擦掉眼角的眼淚,“含珠,我雖在皇極殿當過差,但也隻是儘宮人的本分,在禦前並沒有什麼臉麵可言,這件事,請恕我無法應承。”
她若輕易答應,給了含珠希望,最後卻辦不成,隻會讓含珠心裡更難受。
含珠隱藏了失望,漸漸放開宜錦的手,擦了擦眼淚,勉強笑道:“是我不好,讓姐姐為難了。姐姐就當我從未開過口。”
玉瓷見氣氛逐漸冷凝,忙打圓場道:“芰荷才熬的薑湯,大家都喝一碗暖暖胃。”
四人喝完薑湯,洗漱過後,也都早早歇下。
芰荷察覺宜錦沒有睡意,她小蟲子一樣蠕動過來,卷到宜錦身側,知道以自家姑娘的性子,定然還在想姚含珠的事,她有意岔開話題,“明日就要見到小公子了,姑娘是不是高興地睡不著了?”
被她一打岔,宜錦暫時將煩心事放到一旁,見她憨態可掬,起了壞心,把涼冰冰的手放到她腰間,誰想到這傻丫頭非但不躲,還用手緊緊替她捂著,像個小火爐。
鬨了這一通,宜錦的睡意終於深沉了些,她喃喃道:“真希望明日快點來啊。”
芰荷鼻子有些酸,她抱緊香香軟軟的宜錦,柔聲道:“姑娘睡吧。”
從入宮到現在,侯爺一次也沒派人遞過消息,自夫人去後侯爺將柳姨娘扶正,宜蘭姑娘遠嫁,長信侯府裡除了小公子,恐怕再也沒人在意姑娘了。
雖然宜錦嘴上從未說過,但芰荷知道,每每看到采買的公公帶來宮外的稍信,卻沒有一封是給姑娘的,姑娘都會難過。
*
鄔喜來知道陛下向來不喜室內燃炭火,先前是因薛姑娘才破了例,如今薛氏已經離了皇極殿,自然一切恢複舊製。
蕭北冥隻穿著月白色的寢衣,隨意披了一件外衫,在書案前批折子。
鄔喜來低聲道:“陛下,司苑局又送了新蘭花品種,名叫青山玉泉,眼下這時節能養出來很是不易,陛下要不要瞧瞧?”
蕭北冥並未放下手中的折子,燭火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搖曳,“以後都不必讓司苑局培育新的蘭花。”
不論培育多少種,都不是那種味道。
鄔喜來見陛下確實沒興致,便隻好叫司苑局的人退下。
自從薛氏走後,不論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多下勁,仿佛都不能使陛下有所觸動了。
鄔喜來想不通,從前沒有薛氏的時候,日子也是一天天的過,他從未覺得日子像現在這般難捱。
少頃,駱寶匆匆而歸,將檀木盒呈上禦前。
寢衣針腳綿密,圖案選的是穩妥的雙龍搶珠,很符合那人小心翼翼的性格,與之前錦囊上那隻大魚相比,便顯得失了幾分真心。
蕭北冥隻看了一眼,目光便落到駱寶身上,緩緩道:“你真以為朕不會罰你?”
駱寶立刻跪下,卻並不慌亂,“陛下,是奴僭越了。還請陛下責罰。”
鄔喜來見狀,求情道:“陛下,這個蠢的不知輕重,替人私傳了東西,但他沒有壞心思……”
蕭北冥卻並理會他,隻吩咐一旁的宋驍道:“拖下去打五板子,將東西退回去,告訴她,朕從不收假手他人之物。”
宋驍得了令自然照做,但他知道陛下並未動怒,這五板子是做給彆人看的,駱寶也配合著,實際上連皮都沒破。
駱寶挨了打,鄔喜來這個做人師傅的自然要去瞧一眼,見人沒事,心中自然也有數,歎息道:“往後彆再摻和這樁事了,薛氏與你非親非故,何至於如此幫她?”
駱寶抿抿唇,悶聲道:“師傅,陛下近來心氣鬱結,您心中也愁得慌,徒弟不是為了幫彆人,就是心疼您,想替您分憂。”
這一番話說得鄔喜來十分感動,他也不好再責怪徒兒,隻歎息道:“你沒瞧出來,陛下這是對薛氏上心了,卻又心裡彆扭,今日你替她私傳物件,表麵上是你壞了規矩,但實際上,你也替陛下破了僵局。”
他瞪了一眼駱寶,囑咐道:“你安分些,好好歇著。薛姑娘若是有心,自然不會看你白白受苦,少不得要見陛下一麵求求情,等陛下的氣兒消了,你再去禦前伺候也不遲。”
駱寶自然應下,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