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朕 憑什麼覺得朕會答應?(1 / 2)

次日,李掌印一早便吩咐宮人們按照名冊順序於崇德門外會見家人。

正逢寒冬臘月,見到親眷的宮人們熱淚盈眶,現場雖不乏悲戚嗚咽之聲,但更多的是辛酸慰問之語。

宜錦怕蔡嬤嬤處無人照料,給蔡嬤嬤做了早膳,喂了小鷹阿鯤才匆匆趕來。

然而,一直快到散場,她也沒有見到弟弟的身影,隻見到了母親喬氏的陪嫁徐姆。

那時宜蘭遠嫁,她又入了宮,擔心薛珩在府中無人照料,便將徐阿姆留下照顧薛珩。

一彆兩年,徐阿姆如今也佝僂了脊背,她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瞧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含淚道:“自姑娘進宮後,老奴無一日不想念姑娘。姑娘如今在宮中過得可好?”

“家中一切安好,隻有小公子病得厲害,這幾日愈發下不了床榻,怕你擔憂,便著急過來報個信。”

宜錦也漸漸含了淚,她低聲道:“阿姆,我在宮中一切都好。”

她想起阿珩的病情,問道:“阿珩病成這般模樣,父親竟不曾過問?”

徐姆低下頭抹了抹眼淚,道:“侯爺問過一次,但夫人很不高興,說都是底下人伺候不周,將小公子院裡的人全換了一遍,便再也沒人敢去找侯爺了。”

話罷,她又道:“小公子心裡一直掛念您,問您什麼時候能回家,奴不忍心,隻說等他好全了,姑娘便能回家看他。但夫人不許外人進去給小公子瞧病,也不許府醫替他診治,病拖著才愈發重了。”

宜錦忍住沒有在徐姆麵前掉眼淚,冷靜道:“阿姆,你回去後,立刻找仁和堂的謝大夫給阿珩看診,我會想辦法送些銀錢出去。”

即便此前他們之間曾有過遺憾,但謝清則仍是她為數不多可以相信的人。

徐姆心知宜錦在宮中本就艱難,“姑娘,萬事請以自身為重,公子雖然心性稚嫩,但卻如您一般,將您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宜錦應下,目送徐姆出了崇德門,兩旁的衛兵很快將城門緊閉,直到她再也看不見一絲宮外的世界。

她得儘快想辦法送些金銀出去,否則即便請大夫開了方子,也沒銀兩抓藥,而阿珩的病,再也拖不得。

可是能夠在內宮來去自如的,除了奉皇命的內侍們,便隻有內宮的禁軍侍衛。

她認識的內侍寥寥無幾,駱寶已經為了她的事幾次三番惹陛下不悅,她唯一能想到的人,隻有禁軍統領宋驍。

她詢問了當值的禁軍侍衛,得知宋驍今日就在崇德門附近當差。

*

崇德門處,芰荷雖然等到了她的肖表哥,但肖寅卻是來問芰荷要回定親信物的。

芰荷將東西物歸原主,也明白,二十五歲出宮後,她在世人眼中已非花期,肖家顧及麵子,肖寅又是家中獨子,他不可能等她的。

這些她都懂,可心裡還是會難過。

風漸漸大了,芰荷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宜錦遠遠看著,無比心疼這個姑娘,她知道芰荷不想讓她擔心,於是隻等芰荷平靜了心緒,才走近了,擁住她,“傻姑娘,彆難過,肖寅並非良配,會有更好的人等著你。”

芰荷抱住自家姑娘柔弱的身軀,卻覺得自己又有了一股力量,她像小時候一樣,將自己的頭搭在姑娘的肩上,“姑娘,我不是為這婚事而難過,而是為這世上值得在意的人與事越來越少而難過。”

宜錦隻輕輕拍著芰荷的脊背,卻再也沒有出聲。

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在這世上,她自己所在意的人與事也是越來越少,除了宜蘭與阿珩,便隻有芰荷,索性這姑娘現在平平安安地在她懷裡。

宋驍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兩個姑娘抱在一起,那個叫芰荷的姑娘,被未婚夫要回信物時,沒有掉眼淚,卻在宜錦懷中流了眼淚,連哭都是無聲無息的。

宋驍看著,一言未發,隻在擦肩而過時,頓住了腳步,遞出一方帕子。

芰荷抬起頭,眼前之人長著一張溫潤如玉的書生麵龐,一雙眼中卻總透露著冷漠與殺意,但奇怪的是,今日這雙眼中卻沒有那些情緒,她被迫接過他遞過來的帕子,慌張道:“謝過宋大人。”

宋驍應了一聲,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謝,卻沒有停留。

芰荷看著他的背影,上次這人送她回直殿監時給了她一方帕子,這次又給了她一方帕子,每次在她最尷尬的時候,這人都會恰巧出現。

宜錦卻在這時行了一禮,道:“宋大人請留步。”

宋驍認出宜錦就是皇極殿那個禦前宮女,也清楚陛下對這個宮女似乎不一般,“薛姑娘有何事?”

宜錦默了默,跪下叩首道:“大人,奴婢今日得知家中阿弟病重急用銀兩,但內宮之中門禁森嚴,隻有您能未經通傳出入宮禁,還請大人替奴婢送些銀錢出宮。”

芰荷聽聞小公子病重,知道宜錦定是沒有旁的法子才求到宋驍這裡的,她與宜錦早已心有靈犀,沒有多問一句,旋即也請求道:“宋大人,求您了。大人若能幫這個忙,讓奴婢做什麼都可以。”

宋驍看向芰荷,這個姑娘從前明明是很怕他的,如今卻願意為了宜錦求他。

可惜他卻不能輕易應下這件事。

陛下近日心氣不順,想來也是為了薛姑娘,他若隨意插手亂了陛下的安排,恐怕也會和駱寶一個下場。

他勸道:“薛姑娘,你應當知道,駱公公為著你的事,昨日才被陛下打了板子,陛下不收假手他人之物。並非我不願幫忙,實在是你舍近求遠了。”

宜錦才知道駱寶因替她傳送物件被罰的事情,頓時萬分愧疚,她聽懂了宋驍的言外之意,也不再強求,“多謝宋大人提點,奴婢明白了。”

宋驍微微頷首,握緊了腰間的佩劍,臨走前看了芰荷一眼。

芰荷問道:“姑娘,宋大人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宜錦扶她站起來,“他覺得我應當去求陛下。”

芰荷卻道:“姑娘,陛下性情冷漠,恐怕不會輕易應允。我擔心……”

宜錦卻輕輕撫平了她皺著的眉頭,道:“彆擔心,我有分寸。總不會吃虧。”

芰荷聽她這樣說,眼睛有些酸酸的,隻道:“姑娘答應過我,無論什麼事都要與我一起承擔,我就在這裡等姑娘回來。”

宜錦點了點她的鼻子,故作輕鬆道:“替我好好照顧含珠她們,彆忘了晚間去蔡嬤嬤那裡瞧瞧。”

芰荷乖乖地點點頭。

*

酉時,宜錦換了一身鳶尾藍對襟小襖,下著藕粉色及地長裙,攜著皇極殿處退回來的檀木盒,朝著皇極殿的方向走去,行至中途,太後娘娘身邊的瑞梔卻忽然將她攔下。

自從被蕭北冥斷了一指後,瑞梔便低調了不少,隻隨身伺候太後,瑣事全都交給手下的宮女,她消瘦不少,原本尖尖的瓜子臉如今更是形銷骨立,顯出幾分刻薄,她冷聲道:“薛姑娘,太後娘娘有請。”

宜錦知道,太後相請向來沒什麼好事情,她躲避也無用,索性跟著瑞梔前往仁壽宮。

瑞梔看著眼前人,再摸摸自己仍舊隱隱作痛的斷指,心中暗恨。

她想不明白,憑什麼都是下人,宜錦卻如此命好有人護著,而她追隨太後娘娘多年,忠心可嘉,卻仍舊被斷了一指。

她恨蕭北冥,但更恨眼前人。

到了仁壽宮,瑞梔攜宜錦入了殿內。

章太後才讓宮人們焚了香,用舊年的鳳仙給指甲上了蔻丹,宜錦朝她行禮,她卻遲遲沒有叫宜錦起身,隻是撫了撫尚且濕潤的蔻丹。

“薛氏,哀家聽聞你弟弟薛珩得了重病,你若願意與哀家合作,哀家便尋名醫替你弟弟診治,並且召見你嫡母柳氏,讓她不敢再苛待你弟弟,你覺得這樣可好?”

宜錦垂首,經過上次翹搖花粉一事,她已經知道太後的心腸有多狠毒,無利不起早,太後許了這樣多的好處,必然有所圖,“娘娘不妨直說,想要奴婢做什麼?”

章太後低聲笑道:“這一次,哀家不會叫你做任何傷天害理之事。你隻需要好好照顧陛下,讓他離不開你。”

宜錦不知太後娘娘這次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這一次,她絕不會再做傷害蕭北冥的事,她滴水不漏地回道:“娘娘,照顧陛下是奴婢分內之事,還請娘娘放心。”

章太後碰了個軟釘子,隻是笑而不語,“哀家也隻是這麼一說。你若不同意,哀家也不會強求,但機會隻有一次,你若選擇信他,哀家也不會阻攔,隻是你將來,必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章太後的語氣古怪,宜錦並不理會,“娘娘,奴婢還有其他差事,先行告退。”

章太後沒有阻攔。

“娘娘,看來她是不願與我們合作了。”

瑞梔看著宜錦遠去的背影道。

章太後卻並不那麼在意,她意味深長道:“瑞梔,哀家很快就能替你報斷指之仇了。“

“蕭北冥此人,疑心甚重,倘若沒有翹搖花粉一事,他永遠也無法打消對薛氏的戒備,這一切都在哀家的計劃之中。”

“他看似是天下之主,什麼都唾手可得,但偏偏他最想得到的,從沒人願意給他。如今,薛氏願意給他,哀家卻要看著他從滿懷希望到絕望,如此才能解哀家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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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錦到了皇極殿前,鄔喜來進殿通報,卻見宰執大人段楨並戶部尚書蒲誌林正與陛下共賞司苑局送來的新蘭青山玉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