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前嘴裡說著“隻吃一點點”的江牧現在吃得小嘴流油,肚子滾圓。他專注吃,陸朔專注小攤位上售賣東西的價格。
小吃街是個標準的十字街,江牧實打實吃完了半條街後,跟著陸朔來到另外一條街,在街上,陸朔帶著江牧去看生意火爆的賣花的攤子。
擺攤的女生很年輕,看著年齡與江牧差不了多少,見陸朔和江牧走過來,連忙揚起笑容招呼:“想要什麼可以看看,價格都在牌子上。”
陸朔拿起一束白色蕾絲包裝的玫瑰花,下麵的紙牌子寫著價格:9.9。
“這個吧。”陸朔拿出十塊錢遞過去,“不用找了。”
女生接過錢裝進口袋裡,“謝謝了。”
陸朔將花遞給江牧,接著問道:“你每天都在嗎?”
女生擺手,“那怎麼做得到呢,我每天都滿課,忙死了,隻有星期六和星期天出來兩天。”
陸朔點頭:“原來是這樣。”
江牧拿著花翻來覆去的看,聞了又聞,喜歡得不得了。他收到一束向日葵已經高興了,如今又收到一束,也不再說推拒,美滋滋的。
場地考察結束,江牧也去買了最新的包裝材料,兩人又坐上三輪車返回去。
“明天開始,來這裡賣花。”陸朔說。
江牧驚呼:“啊?”
“在東區賺錢太慢。”陸朔說。
更何況他在東區惹了龍哥他們,現在他們在養傷,出來找他尋仇尚且不太可能,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的傷總會好,說不定某天就殺過來了。
他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也不想完全依賴1748,種種事情都要早做打算。龍哥再厲害,也不過是龜縮在破敗東區的烏龜,手不可能伸到西區來,他也不敢。
“慢慢,不急。”江牧寬慰道。
“傻子。”陸朔難以跟他解釋什麼,雖然他過得了窮困潦倒的日子,但是那勢必是情勢所迫,手裡有錢才能實現真正的自在和心寬。
江牧用帶著頭盔的腦袋拱陸朔,像隻找東西吃的小野豬。
“騎車,不要亂動。”陸朔嗬斥他,“坐好了。”
江牧乖乖坐好,不過他跟陸朔在一起就閒不住,小嘴叭叭的,碎的很,沒一會兒就開始找話說:“陸朔,你喜歡錢嗎?”
陸朔心道:這算什麼問題?世界上有誰不喜歡錢嗎?
他沒回答。
1748看著陸朔裝腔作勢,陰陽怪氣:“他怎麼可能不喜歡錢?錢是他的命!”
陸朔:“……滾遠點。”
江牧似乎是沒察覺到他的無語,他抱著花,每調節好的頭盔在他腦袋上晃動,“我喜歡錢,但是——”
“但是什麼?”
江牧說:“但是我喜歡你,陸朔。”
陸朔一怔。
“你喜歡錢,我給你賺。”
陸朔皺眉,這個傻子一天到晚就把這些甜死人的話掛在嘴邊念,真要找他要錢放在身上,他都能想象出他據理力爭:“男人有錢,會壞。”
“你聽到了嗎?陸朔。”
陸朔不鹹不淡:“嗯,我聽見了。”
“晚上吃飯。”江牧又說,“回去買菜。”
“吃肉。”
江牧不讚同:“晚上豬肉,不新鮮,早上買。”
回到西區,陸朔直接將三輪車開進了院子裡,老頭兒抱著狗坐在客廳裡梳毛,見到他們回來立刻站了起來,怨氣頗深:“你們怎麼才回來?”
陸朔下車:“有事?”
“我是留守老人嗎?”老頭兒生氣,“我中午沒吃飯,餓到現在!”
陸朔:“你自己不會做?”
老頭兒氣死:“請問廚房裡哪裡有菜?我吃土?你收了我的食宿費的!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江牧在小吃街買了不少吃的,也剩餘了一點,不過都是沒有動嘴的部分,還算乾淨。他拎著塑料袋,塑料袋裡還有半卷雜糧煎餅,看起來就噴香。
“你吃嗎?”江牧遞出去。
老頭兒一點不挑剔,“拿來吧你。”打開塑料袋就開始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話,“這是老王雜糧煎餅鋪的吧,他家的胡辣湯也很正宗,味道一絕。”
陸朔打量他:“你怎麼知道?”
老頭兒理直氣壯:“我怎麼不知道,你看不起誰?我討錢的範圍很廣的,覆蓋大半個鬆市!你有想知道的事情可以問我,我沒有不知道的。”
“就你?”陸朔譏諷,“先喂飽自己的肚子吧。”
“什麼?喂飽我的肚子是你的責任!”老頭兒幾口啃完雜糧煎餅,為了證明他的無所不知,他大膽推測,“你跟他今天是去了鬆市大學附近吧?你們想轉移陣地,在小吃街擺攤,考察的是南門外,對吧?”
陸朔說:“這不是顯然易見?”
“你們對鬆市的了解太少了,知道依靠鬆市大學的客流量,為什麼不知道東門外有條真正的小吃街呢?”老頭兒說,“小吃街臨近大廣場,客流量不僅包含學生,還有附近的住戶,後麵繞過兩條街是老車站,南來北往的人尤其多。”
“你說的是商鋪,我和江牧現在沒有能力租下商鋪。”陸朔冷淡道,進了廚房倒了杯水出來。
“那商鋪半年租金才多少?”老頭兒大放厥詞。
陸朔喝了兩口水後放下水杯,塑料水杯磕在桌子上也沒什麼聲音,他看著老頭兒,不禁挑眉,“才多少?你知道?半年多少租金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呢?”
老頭兒頓時僵住。
“嗯?”
老頭兒揣著手,外強中乾地撇嘴,“……我年輕的時候也大富大貴過的,我沒錢又怎麼樣?我照樣看不起那幾個錢!”
“是嗎?”陸朔意味不明地看他。
1748若有所思:“看來當鴨也不失為一種人生閱曆,一生也算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懶得跟你說了。”老頭兒嘴犟,幾步走到三輪車旁探頭探腦。
江牧正在搬運放在三輪車上的菜和工具以及材料,他力氣不小,大包的東西他能一手提起兩包,小跑幾步將東西放在客廳桌子上。
“買這麼多菜乾什麼?”老頭兒好奇。
江牧搖頭:“不知道,陸朔要買。”
老頭兒:“你付錢的吧?都不知道乾什麼還要給他買?真是晚期戀愛腦,沒救了。”
江牧瞪他:“不許罵我!”
陸朔拎著剩下的東西路過老頭兒的身旁,狠狠踩了他一腳,“不許罵他。”
老頭兒抱著腳哀嚎:“虐待孤苦無依的老人啊!”
江牧偷笑。
廚房太小,有沒有冰箱,陸朔買的冷凍品很快就解了凍,化出一灘水。冷凍品急需處理,否則會壞掉。
江牧不知道陸朔要做什麼,老頭兒卻看出幾分端倪,揣著手跟著晃悠。不過他更想知道,陸朔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廢物,怎麼做小吃生意。難道又是支使江牧?
他猜的沒錯,陸朔兩手空空,隻出一張嘴開始使喚江牧。
“我來說你來做。”陸朔說,“先燒火煮湯底。”
煤氣灶打開燒水,水煮開後依次放入材料慢煮。
“放點木魚花。”
江牧迷茫:“放多少?”
陸朔想了想,“隨便吧,就先放一點。”
“好。這個呢?”
“也隨便放。”
“好。”
江牧忙得團團轉,1748與老頭兒不禁咂舌,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做,一個無法無天,一個以他為天……
然而,出乎1748與老頭兒的意料,煮了半個小時的湯底逐漸變得濃白,香味也溢滿了整個廚房。
“瞎貓碰上死耗子了?”老頭兒聞著湯底直咽口水,“陸朔你哪裡學來的?太香了,給我嘗嘗!”
江牧身為操作者,離鍋更近,他也饞得頭暈腦脹了。
陸朔點頭:“出鍋。”
江牧手忙腳亂,將湯底倒出來,他崇拜地看著陸朔,“大廚!”
“嗯。”陸大廚伸手,“勺子。”
江學徒立刻虔誠地遞上勺子。
陸大廚舀了一勺湯放進嘴裡嘗了嘗,味道濃鬱,又鮮又美,跟他上一世吃到的一模一樣。
“你也嘗嘗。”陸朔將勺子還給江牧。
江牧早就急得直跺腳了,馬上接過勺子舀了一口湯喝下,頓時幸福得捧住臉蛋,雙眼冒星星,“陸朔!好喝!”
陸朔道:“這鍋湯今晚煮點菜嘗嘗,吃完再改進重新煮。”
“好!”
老頭兒一改剛才的質疑,爭著跑去煮米飯,就等著煮菜。
“這是什麼?”小狗跟在江牧身後,江牧跟在陸朔身後,眼睛盯著陸朔手裡的湯底不放。
“關東煮。”
“關公煮。”
陸朔糾正:“關東煮。”
“陸朔煮。”
陸朔:“……”
江牧晃了晃手指頭:“再喝一口,好嗎?”
“不行,現在去外麵待著,否則晚上隻有你不能吃。”
陸朔伸手抵住江牧的額頭,將他推出廚房。
“我會洗菜哦。”江牧趴在廚房門上可憐巴巴求饒。
陸朔在挑冷凍品和蔬菜,對江牧刻意忽略。
江牧不敢進廚房,又不想在外麵待著,不斷在廚房外觀望。
在客廳整理桌子的老頭兒看不下去了:“陸朔!你老婆都撒嬌成這樣了,不能心軟一下嗎?”
陸朔的心堪比冰塊,“不能。”
“嗚。”江牧發出一聲小狗般的嗚咽。
1748唾罵:“真是渣攻!”
夜色漸濃,客廳裡亮起昏黃的燈,燈光下,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擺著九宮格的不鏽鋼鍋。鍋裡九個格子都放了不同種類的食物,正冒著暖白的熱氣。
三人一狗,圍桌而坐,席間隻聽見砸吧砸吧的咀嚼聲。
吃完飯,老頭兒去去收拾桌子和洗碗以及打掃廚房,江牧將醒好的花都拿出來包裝,陸朔處理即將需要的湯底和冷凍品以及蔬菜。
忙忙碌碌,客廳的燈一直亮到了十點半。
陸朔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想到什麼就去做,第二天傍晚五點鐘左右,陸朔就用三輪車裝起江牧的花架子和他已經拆解下來小推車往鬆市大學旁的南門小吃街而去。
已經進入晚餐時間的小吃街燈火通明,熱鬨非凡,陸朔不急不緩地往早就看好的位置過去。那個賣玩偶的老板正在整理玩偶,見到他們過來,立刻友好地招呼。
“還以為你們要好幾天才來呢!”賣玩偶的老板說道。
陸朔下車卸東西,“先來試試看。”
“做生意是這個理,晚不如早。”
江牧的花架子很快就搭好了,擺上花和漂亮的小閃燈,三輪車都閃亮漂亮了起來。
因為是試營業,陸朔沒帶多少湯底和串兒。推車很快就拚裝好,底下放上半條腿高的煤氣罐,九宮格的鍋裡倒進湯底煮沸,不到半小時,第二版關東煮湯底的香味就四散開來,陸朔趁時放進串兒一起煮。
1748左右看,“怎麼不拿個喇叭喊一喊?”
陸朔裝得很,可做不出喊喇叭的事,“不需要。”
晚餐時間,小吃街上的人很多,單獨的,結伴的,三五成群,沒一會兒就來了詢問購買的顧客。
“好香啊!”
“這是什麼?”
“左邊的兩塊錢一串,右邊的一塊錢一串。”陸朔道,價格方麵陸朔並沒有太大的分彆,他不屬於精打細算的商人,很多東西並不吹毛求疵。
“老板,這束隻要12嗎?”
江牧點頭:“對。”
“好漂亮啊!”
生意開了張,後麵就客似雲來了。
陸朔的關東煮生意需要動手的地方多,他戴著手套,顧客點什麼他就拿什麼,最後再撒點料和澆湯,程序比較繁雜。
他忙起來了,對著一邊的江牧也看顧不了什麼,隻間或看兩眼。他從來沒見過江牧賣花時的模樣,這事卻讓他意外。江牧是很愛笑的,話也多,以他比花還要好看的臉和笑起來的單純無害,賣花的時候應該是很能讓人喜歡的,可是,他臉上幾乎沒什麼表情,回答客人問題的時候話也很少,兩個字三個字,最多不超過五個字。
兩個小時左右,賣花的顧客要看看右邊的關東煮,買關東煮的顧客也會多看一眼左邊的花攤,相互照應之下,花和關東煮都賣得一乾二淨。
時間才八點多鐘,兩人就已經準備收攤回去。
賣玩偶的老板被帶了不少生意,對陸朔說話更和諧了,臉上的笑容也真切許多,“你們應該多準備點,現在就回去就太可惜了,我們都是晚上十點或者十一點才回去呢。”
“嗯。”陸朔道,“沒有經驗,下次多準備一點。”
江牧哼哧哼哧地幫忙收拾好東西架在三輪車上,滿滿當當的東西堆起來,他很心疼地摸摸車屁股:“辛苦你了。”
陸朔:“……”
1748:“你什麼眼神?他多善良啊!”
賣玩偶的老板見此,饒有興趣道:“你們是什麼關係呀?兄弟嗎?”
江牧一聽這個問題立馬就要來表明身份,一把抱住陸朔的胳膊:“我是老……唔!唔唔!”
陸朔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我們是兄弟,但是不是一個媽,也不是一個爸。好了,帶你去買蛋糕吃。”
江牧雙眸冒星星:“蛋糕?”
“嗯。”
賣玩偶的老板看著三輪車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感歎:“兄弟感情也能這麼好,雖然不是一個媽生的,也不是一個爸……等等,這算什麼關係的兄弟?”
三輪車上,江牧滿足地拍了拍腰上的挎包,笑容蓋都蓋不住,又歪到在陸朔身上:“滿滿的!”
陸朔:“嗯。”
他又想起江牧賣花的時候冷淡的模樣,不禁問道:“剛才怎麼不笑?”
江牧回神:“什麼?”
“你賣花的時候,怎麼不笑?”
“不能笑。”江牧嚴肅地坐端正,“也不能說話。”
“為什麼?”
江牧的嚴肅隻維持了半分鐘,瞬間又鬱悶委屈起來:“我是傻子,欺負我。”
“誰欺負你?”
“都欺負我。”江牧小聲說,“不能笑,不能說話,他們會知道。”
陸朔壓著怒氣:“以後你想笑就笑,想說話就說話,誰欺負你,我就讓他付出代價,知道了嗎?”
“不要!”
“什麼不要!”
江牧惶恐地看著他:“不要,殺人。”
陸朔心頭一震。
“不要殺人。”
“……我不殺人。”
江牧沉默,突然說:“陸朔,隻有你,才讓我是我。”
1748大驚:“他居然說出如此富含深意的話來!可是你不也欺負他嗎?”
陸朔很不要臉地說:“我欺負他不因為他是傻子,我把他當人欺負。”
話音剛落,他渾身就陡然被電流擊中,疼得他一顫。
1748怒氣衝衝:“你還有臉說?”
陸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