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沼澤上跳下來容易,上去卻是難於登天。所幸出路不止一條,墨玄等人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順著空氣流通的方向找到了出口。
蓮花螢燈飄到路的儘頭,照出被密密麻麻的草藤堵住的前路。
有植物的地方,說明離陽光不遠,他們的路走對了。墨玄用淨刀將叢生的藤條割斷,破開了一條路,一縷陽光照了進來。
李善將雜草儘數撥開,前方的光明刺得他流出了熱淚。新鮮的空氣也湧了進來,青鳥衝出了山洞,歡快地在前方盤旋。
“終於找到路了。”
李善感歎道,想到馬上能回家,他心中泛起了激動的漣漪。
不知道女兒在家怎麼樣了。
一路在山洞中艱難穿行,幾人身上不是沾著蛛絲,就是被礫石磨破了衣服。隻有一人過得悠閒自在,那就是在墨玄背上睡得香甜的燕真。
在長大後,二人的角色完全倒換過來了。
十年前,背著墨玄前行的是燕真。而現在,從不吃虧的騙子就好像是討要利息一般,要把十年前背人的辛苦都抵消掉,他賴在墨玄背上,動都不打算動。
墨玄輕搖肩膀,背上的人依舊沒有被吵醒,在墨玄頸間蹭了蹭後,燕真的呼吸聲又逐漸變得平緩起來。
雖然背部已經開始酸麻到失去知覺,但墨玄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不盤算壞主意時,騙子才顯露出一些十八歲的人身上應有的特質來。他的睡顏恬靜溫和,若旁人不知曉他的真麵目,以貌取人,應當會以為騙子是個乖順聽話的少年。
在天空中飛過一圈後,青鳥撲扇著翅膀,飛回了山洞中,它落在李善的手指上,歪著腦袋嘰嘰喳喳地叫喚著些什麼。與初出山洞的歡快相比,現在的它顯得有些急躁。
隻有李善能聽懂它想表達什麼意思。
聽完青鳥的“話”,李善的麵色也逐漸凝重起來:“我們現在在縱雲崖的半山腰,山上有藤,倒是不難爬下去。麻煩在於,有人在往沼澤這邊逼近,大約十幾個人,都是玄階以上的實力。”
這種情況倒是在墨玄的預料之中。溧陽失蹤,皇室的人不可能無動於衷,她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墨雲峽,此地勢必會被反複搜尋。【午火】灼燒的痕跡太過明顯,皇室的人順著痕跡找到沼澤地來,隻是時間問題。
是否能摸到沼澤下的巢穴,就要取決於他們的想象力了。
“如果沒猜錯,我們幾個人的資料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現在回協會,和自投羅網差不多。”
燕真慵懶的聲音響起,他打了個嗬欠,一副沒睡飽的樣子。
李善大驚失色,他首先想到的是:“那怎麼辦?我還要交任務賺錢的啊!”
“在你不幸和溧陽組隊後,這趟的結果就不取決於你自己了。”燕真指出關鍵,“她要是想保密,你是要被滅口的,她如果出了什麼問題,你是要被毒打一頓,然後再被滅口的。”
李善聽得人都要裂開來,他崩潰道:“我這個口就不能活著嗎!”
燕真說:“這一趟來得不虧,至少你身上還有蛛後的戰利品,逃跑的盤纏算是有了,顛沛流離比死得不明不白是不是要好很多?”
他這清奇的說法反倒從一個詭異的角度將李善安慰到了:的確,若是他沒有跟著下來,恐怕連到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如今他還沒有被人抓住,一切都還有回旋的餘地,確實要好太多。
“等出去後,再從長計議。”墨玄道,“李大哥,你可知其他出墨雲峽的路?”
他們不可能和十幾個玄階修行者硬碰硬,隻能另覓出處了。
李善忙點頭:“有的,縱雲崖下有一條隱蔽的小路,隻有老傭兵才知道。”
他頓了頓:“……這一條路,還是徐伯教我走的。”
到現在,他也想不明白徐伯為何會搖身一變,從仗義和藹的長輩,變成巢穴中那陰毒狠辣的模樣。
平日裡的徐伯的慷慨相助、對後輩的關心嗬護,也都是偽裝出來的假麵嗎?
直到現在,李善都還沒能從這種落差中走出來,他不禁問:“二位小兄弟,若是你們發現,朝夕相處的人有另一副不為人知的麵孔,與你認知中的樣子相去甚遠,該……該如何呢?”
燕真十分現實地道:“李大哥,現在不是思考人生哲學的時候吧?”
墨玄則沉思一會,認真地回答了李善這個問題:“他麵孔是假,曾有心助你是真,既然如此,感念其真心便好,至於個中因由,又何必糾結太多。”
聞言,李善思索片刻,緊鎖的眉頭鬆開了些許,他豁然開朗:“確實,無論他是好是壞,幫過我卻是真的。”
等脫離危險,還是替徐伯祭上一壺他最愛的女兒紅吧。
任沼澤下風起雲湧,墨雲峽中的大部分區域依舊平靜如故。夜晚時悄然降下的一場雪,將焦土與殘骸儘數掩藏在一塵不染的潔白之下。
李善領著幾人走的小路果然人跡罕至,也格外凶險難行,連靈獸的腳印都未曾看到幾個。
幸運的是,一路上,一行人並未再遇到彆的風波,墨雲峽的風景逐漸遠去,墨雲城的輪廓逐漸顯現時,一行人才總算是鬆了口氣——沼澤中的陰謀與凶險終於是過去了。
首先說話的是對回家迫不及待的墨竹,他眼巴巴地望著燕真,臉上明晃晃地寫著“解藥”二字。
按照燕真的性子,勢必會再行刁難。可出人意料的是,燕真竟真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瓶子,抖了三抖,從裡邊取出了一粒小藥丸,將它遞給墨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