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舟心聲鼓動,下意識推開了他。
掙動間,他的手肘不知碰到了哪個按鈕,正在上升的電梯停頓下來,叮地一聲開了門。
薑舟精神一鬆,幾乎是在下一刻,他兩手用力抓著門框,從逼仄的空間裡逃了出去。
薑舟腳步不穩,慌不擇路。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或許是許少虞俯首帖耳,在他耳邊呢喃的聲音太過親昵,像極了情到深處對待愛人時的低語。
也或許是,被抱住的那一瞬間,他觸碰到了對方身上因為興奮而升起的滾燙溫度。
呼吸著走廊內陰冷的空氣,薑舟將自己縮在消防栓的陰影內側,感受到從腳底鑽上來的密密麻麻的恐懼。
他遲緩的頭腦終於反應了過來:……即使怪談世界看起來再怎麼正常,也不是他所熟悉的現實。
鄰居也好,剛剛出現的學長也好,他們做出的行為都和薑舟認知裡的,真正禮貌的人有很大的區彆。
如果光從外形上看,這兩人毫無疑問是鶴立雞群的。他們就像是墜落在昏暗湖麵上的星辰,在一堆腐草般的弱光裡熠熠生輝,存在的本身就足夠亮眼。
可薑舟看不見——
再優越的外貌、再矜貴的動作,在他眼裡都會自動化為黑暗。
眼盲的薑舟擁有的東西很少,所以他才能摒棄外貌這些慣會迷惑人的信息,化繁歸簡,感知到每個人最單一的內核。
而麵對許少虞時,他的感知似乎窺探到了對方親切關懷下的冰山一角。
——仿佛有什麼毛骨悚然的東西隱藏在那副優越的皮囊下,不停翻湧。
它本來可以待在暗處冷眼旁觀,卻偏偏急不可耐地、再也等不及似的掙脫出來,想要借著擁抱來觸碰他。
這個荒誕的想法剛一升起,薑舟便出了一身冷汗。
他搖頭將瑣碎的念頭壓下去,蜷縮身體,躲在消防栓的背後不敢出聲。
沒多久,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接著一聲,腳步落下才會發出的動靜。
規律富有節奏感的步履像是踏在了他的心口上,薑舟心跳漏拍,顫抖地咬住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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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內,模樣俊美的混血男人眉眼低斂,唇繃成了一條直線,一點都沒了麵對薑舟時裝出來的如沐春風感。
許少虞沒料到薑舟會直接推開他,一時不慎,真讓他掙脫了開。
——可他怎麼能邁腿跑掉呢?
他的舟舟什麼也看不見,自然也不知曉腳下有沒有障礙,會不會撞上堅硬的東西。
也不知曉自己此刻身處幾層,一個人又怎麼可能回到家中。
他那樣脆弱,本來該被男友格外憐惜地保護著,不接觸分毫危險。
——可他還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仿佛和許少虞相比,前麵提到的所有困難都不足為懼。
就這麼怕他,想離開他嗎?
許少虞麵色不變,像是無動於衷。可手背上倏然猙獰的青筋暴露了他極度躁鬱的事實,他眉骨壓低,死死盯著薑舟離開的背影,即使被轉角的牆壁遮擋,徹底看不見也沒移開。
直到電梯門即將合上,他終於動了。
許少虞伸手,修長骨感的手指牢牢扣住內壁用作阻擋,高大的身影從裡麵跨了出來。
“舟舟。”
他低語,念著這兩個字時飽含癡迷,麵容卻隨著音調的起伏,變得極為坦然。
他如對待撒嬌的愛人一般,眯起眼睛:“妻子怎麼可以躲避丈夫的親近呢?這是你的義務才對。”
嗓音無奈,浸染著扭曲的愛意。
“真是,太不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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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過來了嗎?
薑舟屏氣凝神,雙手抱臂地蹲著,手指輕輕掐住肩膀。
許少虞,他目的是什麼?
這裡是怪談世界,是經常發生死亡與爭執的地方,薑舟臉色蒼白地想……難道是想騙取他的信任後,殺了他嗎?
腳步聲越發近了,樓層的走廊能藏身的位置不多,他躲在這兒,被追上是遲早的事。
真的會死的……
薑舟眼眶發熱,忍不住嗚咽了一聲,像試圖躲避寒風的小鳥,瑟縮著將頭埋進羽毛裡。
忽然,他一側的住戶門開了條縫。
“哢噠”一聲——
房間裡的光線撒了出來,為他鍍上一層聖潔的光暈。
同時伸來的,是一雙蓬勃有力的雙手,在薑舟還未做出反應前,這雙手握住他的手臂將他拽起,迅速拉進了門裡。
腳步聲在門關上的下一秒接踵而至。
屋外,不急不緩尋來的男人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