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時也正欲罵出口的話生生憋住。
他有些無所適從地坐在原位,把小人書的書頁揉得皺皺巴巴。
裴知予這是哭了嗎?
肯定是哭了吧?不然黑色瞳孔上的那層水霧是什麼?
按理說,他現在應該站起來,叉著腰,指著裴知予哈哈大笑,“裴知予!沒想到吧!你也有哭鼻子被本座撞見的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他曾經想過很多次的畫麵,甚至連取笑裴知予時的表情和動作,都在心裡演練出無數次。
可沒想到這時候,他竟然取笑不出口。
溫時也咬了咬唇,生氣地掐了自己手心一把。
都怪自己太心軟太善良,不像裴知予那個黑心石頭,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
他一拍桌,自己可是魔頭,魔頭就該拿出點魔頭的氣勢。
現在!立刻!馬上!狠狠嘲笑裴知予!!
他抬起眸,餘光掃到裴知予那截隱忍到青筋迸發的手腕,不知為何又有些心虛地垂下眸。
裴知予肯定現在也覺得特丟臉吧,竟然在他麵前哭了,自尊心都碎了一地吧,嘖嘖嘖。
古人有雲,有時候無聲的嘲笑比有聲的嘲笑更傷人。
溫時也唇角一勾,這樣的無聲嘲笑,既顯得他光輝善良,又挫敗了裴知予,實乃兩全之舉。
他又開開心心攤開書看起來,可還沒看兩頁,一個紙團“啪”的一聲,落在了大頭娃娃的臉上。
溫時也抬眸瞪了眼對麵的裴知予。
怎麼?被他瞅見哭鼻子,現在就要氣急敗壞來罵他了?
嗬。
誰越激動,誰越破防。
他坐得愈發端正,一副我可不屑於理你的模樣,但手卻急匆匆地將紙條拆開。
他迫不及待要看裴知予破防了。
映入眼簾的是兩行遊雲驚龍的毛筆字,筆鋒遒勁有力,落筆乾淨利落,就和書寫者本人一般,剛勁硬朗中還透著一絲凜冽寒氣。
可當溫時也看到上麵第一行寫著——
“一直低頭咬嘴巴乾什麼?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他氣得頭發冒煙,滿腔怒火地看到第二行——
“師兄這麼喜歡看小人書,回頭我讓白羽給你送一箱過來。”
“裴知予!!!”溫時也“轟”的一聲站起來,紙條被他撕成碎屑,洋洋灑灑地蕩在空中,“本座可是看見你哭鼻子了的!你是賴不掉的!”
“誰說我要賴了?”
裴知予清冷帶笑的聲音響起,他抬起薄薄的眼皮,手撐在下頜上,細細端詳著對麵氣得臉頰通紅的人,笑得唇和眼都彎了起來。
“嗬!你少裝腔作勢!本座會告訴全天下所有人!你!裴知予!整日正事不做,隻會躲在寢殿裡可憐兮兮的哭鼻子!”溫時也雙手叉腰,“這樣大家就都知道,你是愛哭鼻子的澤月仙尊,你就等著身敗名裂,被眾人取笑吧!”
說完,他又冷哼一聲,怒目切齒地瞪著裴知予。
“好。”
裴知予仍是這樣清清咧咧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裴知予!你沒聽懂本座說的嗎?你不僅會被本座取笑!還會被皓月宗的長老們取笑!”
“嗯,我說好。”
帶笑的清朗男聲順著微風,一點點卷進溫時也的耳膜裡,聽得他渾身犯癢。
他生氣地抓了一把耳朵,又叉著腰接著罵,可裴知予好似刀槍不入,就一直撐著下頜看著他笑,最後竟然笑得彎下腰,濕漉漉的瞳孔早就一片清明,倒是眼尾有一滴小水珠。
怒火席卷溫時也全身,裴知予這廝,竟然笑出眼淚了!
他氣呼呼地坐回椅子上,拿著毛筆在紙上快速畫了一個大烏龜,然後寫上裴知予的大名,狠狠地貼在外麵窗欞上,他力氣之大,震得窗欞咯吱作響,細小灰塵簌簌往下落。
緊接著,再“砰”的一聲,重重地將窗戶合上,就讓裴知予跟那隻烏龜王八蛋大眼瞪小眼吧!
他將書桌和座椅搬回原位,然後氣鼓鼓坐在床邊,並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跟裴知予講一句話。
但沒過多久,窗邊傳來“啪”的一聲,一枚小石子的陰影在窗欞上一閃而過,然後咕溜溜滾在地上。
溫時也抱胸冷哼,沒理。
緊接著,又傳來第二聲,第三聲,溫時也都沒理。
直到室外又恢複安靜。
溫時也努了努嘴,“幼稚!”
他話音剛落,窗欞縫隙裡突然冒出來一張藍青色相間卡片,這卡片本是薄薄一張,可等全部被遞進來後,卡片突然舒展開一層流金幻彩的青紫色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