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宿舍又來了一人。
秋雨綿綿,淅淅瀝瀝地落在玻璃上,敞開的窗戶隨著泛黃的樹葉一搖一擺,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裹著泥土清香的濕風吹醒了床上的少年。
他打了個噴嚏,懶洋洋地坐起身,一手揉著眼睛,另一手在枕頭附近摸索著手機。
眼睛努力張開一道狹長的縫,忍著屏幕刺眼的光瞥了一眼來電顯示,一連串醒目的未接通電話讓他一愣,尤其是看見昵稱為輔導員時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靠……早八忘上了。
少年沒有急著回電話,走下木質的台階把窗戶關緊,漫不經心地再撥通電話。
“沈瑾早!!!”輔導員的聲音響徹雲霄,“你今天是不是又在宿舍睡覺呢?”
沈瑾早笑了笑,認錯態度非常誠懇:“對不起李老師,忘記定鬨鐘了。”
“季席呢?哦對,他請假了,那聞程沒叫你嗎?算了不扯這個。”李駿想起聞程的性格歎了口氣,“你們宿舍今天要來新同學,你在宿舍幫一下他,也帶他去逛逛學校......”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聲和電話裡的聲音交雜在一起讓沈瑾早困睡眼蒙矓,他打了個哈欠,把手機扔在床上,自己舒舒服服地窩在暖和的被子裡,聽著李駿的滔滔不絕,偶爾會發出“嗯”聲。
除了他,沒有哪個傻子會冒著這麼大的雨來報道。
先睡一會兒,等雨停再說。
沈瑾早的意識逐漸模糊,沉沉地陷入睡眠之中。
咚咚咚——
咚咚咚——
接連不斷的敲門聲驚醒了沈瑾早,他眯起雙眼看了一眼時間,才睡十分鐘。
誰回來了?
季席明天返校,那是聞程沒帶鑰匙?
沈瑾早下床,他沒有起床氣,被叫醒也沒煩躁,隨手拿了外套披在自己身上開了門,徑直撞入視線的是一位陌生的少年。
黑色的衛衣濕了大半,衛衣帽下的黑發卻很乾爽,眼窩深,眼睫密,烏木般的黑眸平靜地看著他,薄削的唇透著清冷。
特殊的是,左臉頰有顆痣。
和他一模一樣。
我去,原來真的有傻子。
沈瑾早反應過來這是剛剛李駿所說的新生,連忙接過他手上的行李箱,熱情地打招呼:“你好你好,歡迎來到307,我是宿舍長沈瑾早。”
門外的少年很淡地笑了一下:“你好,我叫溫瑜晚。”
毛茸茸的光團飄到溫瑜晚的耳旁,雀喜道:“宿主,恭喜找到任務目標!”
_
幾天前溫瑜晚並不叫溫瑜晚。
他死於飛機墜機。
閉眼那一刻走馬觀花地回顧了一輩子,理所當然地回想起自己的大一。
那時候他喜歡季席。
於是費儘心思地對季席好,像是被下了蠱一樣卑微地成為季席的好朋友。
雪天排長隊買季席最喜歡的包子,夏天隨身帶著扇子給季席扇風。
季席喜歡鞋,他每個月生活費到賬第一時間去給季席搶限量款鞋,換著花樣來哄季席開心。
他單純地以為他們互相都愛著彼此。
直到看見一張合照。
季席穿著藍白校服,笑得一臉燦爛,左邊站著另一個身著藍白校服的少年,黑發白皮,鼻高眉深,薄唇微抿。
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自己隻是比他多了一個痣,在左臉頰上。
他顫抖的手翻開合照的背麵。
季席x蔣瑉
中間是用鉛筆畫的一顆愛心。
那一刹那間,他腦海轟隆隆的,渾身像是被雷劈中一樣發抖。
他的手不受控製般打開了季席叮囑過很多次不能看的高中日記。
太荒謬了。
他居然是替身。
整整七年,他都是這個蔣瑉的替身。
季席與蔣瑉相識於高一,但蔣瑉在高二時車禍身亡。
蔣瑉死時,季席才發覺自己是多麼愛對方,在大一看見長相酷似蔣瑉的他後,心裡打著算盤接近他。
怪不得季席不喜歡他打籃球,不喜歡他笑,非要帶著自己去把左臉頰上的痣點掉,讓他越來越不像自己。
因為從頭到尾,他僅僅隻是一個替身。
可笑至極。
他的眼淚不爭氣地流,滴濕了薄薄的泛黃的日記紙。
七年,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
被塞了多年棉花的腦袋忽然清醒了,他那天下午收拾好行李,平靜地跟季席說分手。
季席難以置信地看他,以為他是在說笑。
他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回到兒時的住所,看著裡麵的裝飾傻愣了很久。
原來這是自己曾經的風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