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想過換個環境調整狀態,但每次接觸陌生人時身子會輕輕發抖,腦海中的警惕線繃緊,會不由自主地懷疑彆人對自己是否有其他目的,忍不住惡心反胃。
但沈瑾早一聲聲的“晚哥”打碎了禁錮住他的鐵鏈,沈瑾早不是陌生人,他就是曾經的自己,有什麼心思自己都會看得一清二楚,不用懷疑不用多慮。
他有自信沈瑾早絕不會害自己。
因為他了解他。
溫瑜晚拿毛巾擦掉臉上的水珠,穿了衛衣戴上黑框眼鏡走出宿舍門。
“今天宿主不戴帽子嗎?”團子記得宿主每天要不會戴上衛衣帽,要不戴上鴨舌帽,反正把臉遮了一半。
溫瑜晚笑了笑:“不戴。”
不需要了。
因為溫瑜晚今天早上沒有等沈瑾早,後者抱怨了一上午,幽幽的黑眸委屈地盯著他,看得溫瑜晚心驚肉跳。
不是,不就是沒等一次嗎?小破孩的眼神看他跟負心漢似的。
“哥,你是不是生氣了啊。”沈瑾早聲音很小,“季席他早上說得確實過分,我已經跟他好好說過了,你彆生氣……”
溫瑜晚側頭看黑板,一聲不吭,線條流暢的輪廓透露著冷峻。
看似幸高冷,其實是懊悔。
昨晚怎麼就在小破孩床上睡了?
“哥。”
“晚哥。”沈瑾早的聲音發顫,“我真的錯了——”
溫瑜晚猛然扭頭,錯愕地看他。
沈瑾早麵色蒼白如紙,紅了眼眶,嘴角下壓,黑眸裡的祈求幾乎要溢出來,食指不斷持續扣拇指指甲蓋邊緣:“你說句話吧……”
有什麼東西狠狠錘了他的心臟,無數隻螞蟻貪婪地啃食著血肉,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脖子,溫瑜晚的氣喘不上來,血腥味漫延了口腔。
他太熟悉這幅樣子了。
太熟悉了。
在他被季席拋棄的時候,在缺乏安全感的時候,在孤身一人茫然的時候,在他一遍一遍站在天橋上凝視下麵深淵的時候。
可是沈瑾早,你怎麼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你明明十八歲,朝氣蓬勃,意氣風發,明明昨天在台上氣定神閒地完成了演講,明明在學生會能言善辯,巧舌如簧,得到了許多人的喜愛。
你為什麼——
溫瑜晚心裡一片悲哀,難得柔聲,溫和地看他,“我沒生氣,沈瑾早,不是你的問題。”
“早上有點情緒走得急,不關你事。”
“上課認真聽。”
沈瑾早好像緩過來了,連點好幾次頭。
溫瑜晚腦袋嗡嗡的,難得手足無措,咬緊嘴唇,緊急聯係係統:“團子,出大事了。”
“一切儘在宿主的掌控之中,宿主就是天神下凡,鸞姿鳳態……”
“停。”溫瑜晚打斷了團子機器誇獎,“沈瑾早狀態不對勁,他好像過於依賴我了。”
團子:“這不好嗎?宿主最開始的計劃就是讓他不依賴季席嗎,現在成功一大半了。”
不是這樣的。
溫瑜晚心裡的悲哀感越來越重,他最初的目的和團子所說的一樣,但他希望的是沈瑾早能夠獨立。
為什麼總要依賴一個人?
他以為重來一次能夠改變,以為把沈瑾早推向巔峰之處能夠改變,可現實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沈瑾早還是沈瑾早。
溫瑜晚微歎一口氣,慢慢地理自己的思緒,設身處地想了想,心酸地發現能理解沈瑾早的處境了。
父母從小在國外,踽踽獨行了十幾年,身邊沒有真摯的朋友,也沒有疼他的人。
好不容易喜歡上了一個人,卻是個男人,這種不被世俗所理解的感情壓抑在心中無法見日,自己獨身痛苦。
而忽然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這個人理解他的想法,照顧他的情緒,幫助他追逐感情,把朋友甚至家人的角色扮演得恰到好處。
於是就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樣緊緊握在手心裡,拚死拚活都絕對不放。
這種始料未及的依賴感變得理所應當。
或許這就是他的賤命,永遠無法獨當一麵,隻要有個人對他好了那麼一點點,迫不及待地把精神支柱放在那人身上,苟延殘喘。
……有一絲慶幸,因為依賴的是他。
溫瑜晚偷偷睨了一眼身旁的人,他坐得端正,窗外的陽光照在側臉上,高挺的鼻梁在光下看得清細小的絨毛,長密的睫毛上揚,在眼下落下一陣淡淡的陰影,薄嘴緊緊抿著。
好像是因為溫瑜晚的話,所以聽課格外認真。
溫瑜晚又開始莫名地心疼。
彆人看不出來,但他看得清清楚楚,小破孩怕自己生氣,為了哄自己高興所以聽課非常認真。
他鼻腔無端地一酸,刻在骨子裡的討好意識被赤裸裸地翻出來,原來他曾經是這麼的可憐。
能怎麼辦呢,也隻能自己心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