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凜吃相很乖巧,從前倒看不出來,隻是覺得很文雅,現在蛻了那層皮,沒了那麼多的束縛,清明乾淨的眼眸裡隻透露著單純無害。
二人相對無言,秦玉簫翻到一個形狀非常奇怪的交子,見謝凜依舊低頭吃著,便沒有多想隨口咬了一口,接著就擰著眉頭越嚼越慢,忽然咬到一個硬物硌得她差點痛呼出聲,拿出來一看,是個錢幣。
“哈。”對麵的謝凜猜到了什麼,悶著聲音笑出聲。
秦玉簫將錢幣丟在桌子中央,看著它在原地轉了幾圈停下來,“你放的?”
“好可惜,竟在你碗裡了。”
謝凜的眉眼彎彎的,不知是笑還是故意的,模棱兩可得總是讓人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之前放的,沒想到跑你碗裡去了,現在不必再裝了,當個笑話玩玩罷。”
在謝凜看似毫無威懾力的目光所“威逼”下,秦玉簫默默地擱下筷子來,“我去關上窗子。”
“對了,四姑娘的玉簪,改天賠你一個。”
“不必了,一個玉簪罷了。”
秦玉簫回來坐下,讀懂了謝凜意味深長的笑容,她拿起一雙乾淨的筷子,一手將頭發繞起,用筷子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整理著頭發忽然想起來謝凜從前說的那句話,可能真的挺像個道童的。
失去了長發的遮擋,光潔的額頭露了出來,額邊幾率碎發修飾,臉部線條堅毅中不失柔美,不似那天的沉穩乾練,如今一襲紅衣坐在那,倒生出了幾分驚豔。
“你手怎麼了?”謝凜的指尖幾處泛了紅,“燙的?”
“嗯……”
謝凜的聲音淹沒在窗外的爆竹聲中,謝凜自己都沒聽見何況秦玉簫,秦玉簫站起身打開門,謝凜吩咐老嬤嬤將東西撤下去,想了想還是將桌案中央的錢幣收在手心裡。出去時,秦玉簫已運使輕功上了屋頂,隻留一妃色裙袂飄在屋簷下。
謝凜與秦玉簫並肩坐著,秦玉簫仰頭望著綻放在天空中璀璨奪目的煙花,一瞬間的火光照亮了她的側臉,萬千流光彩霞於她的美目中泛開漣漪。
觀音山年年都是這場景,不過不同的是從前的除夕夜,謝凜從不出來看煙花,隻是隨著李啟明一同念經。
秦玉簫好像說了什麼,但還是埋葬在一聲一聲的爆竹聲中。隻有她自己聽清了自己的話,“煙花易逝。”
遠處廣陵的大街上,火樹銀光,張燈結彩,空中還飄著小雪,讓她想起了前世在宮牆裡的日子,目光永遠止於紅磚綠瓦的宮牆,從來看不到這番盛世太平的景象。
“長安更甚罷。”
秦玉簫的聲音順著晚風吹到他的耳畔,“嗯。”
“收複天下之前,除夕夜在街上玩累了便尋處酒樓頂上坐著,那才是盛世長安。”他言笑晏晏。
“你要這天下嗎?”秦玉簫上輩子,是有想過將大鄴從頂峰拽下來的,如同從高處墜落的金樽,摔個稀巴爛,以解自己心頭大恨。可如今,大鄴也有她的原先的子民,十幾年來早已融為一體,殺了該殺的,維持這海晏河清未嘗不可。
“如今皇室已逐漸衰微,換政權亦走不通。”
秦玉簫點點頭,理解了他的意思。二人之間很少能夠像這樣坦誠地相處,以後機會隻會更少。
子時的鐘聲響起來,從觀音山上聽得格外清晰。
“新年快樂。”耳邊一道沉沉的聲音響起,秦玉簫對上謝凜的目光。
“嗯,新年快樂。”
後半夜,二人還是睡在一間屋子裡,再也沒有出過任何岔子。
翌日,秦玉簫醒來時,榻上整整齊齊早已沒了身影,她更完衣站在門口,雪還未停,不知道為何,今年廣陵大雪天氣這麼多,前世入宮後,年年大雪,那時的國庫早已空虛,沒有收到足夠救糧的地方,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有多少黎民百姓沒有口糧。
她伸手接住了空中漂浮的雪花,掌心一陣涼意,瞬間清醒了不少,沒有了困意。
“四姑娘站在門口做什麼?”
秦玉簫聞聲望去,直接謝凜一身玄色勁裝坐在樹上,一條腿大剌剌的搭在樹枝上。
“你這是,下山了?”
“沒錯,趁著天還沒亮去了一趟滿堂花醉,借人給長安傳信。”謝凜身形矯健地從樹上跳下來,走了幾步,“準備回京。”
“早了……”秦玉簫垂眸,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什麼?”
“挺早的。”秦玉簫冷靜地改了口,麵不改色。
原來因為她,這一世的謝凜早早歸京,上輩子是因為在尋找她的蹤跡、規劃以後的路才沒有早早離開的嗎?
秦玉簫拳頭緊握,目光落在謝凜臉上,“何時啟程歸京?”
“明日。”
“無需等皇帝的密奏嗎?”
“我現在一個沒有身份的無名小卒,皇帝還顧不上看管我。”謝凜說得漫不經心。
秦玉簫當然不會在意什麼時候啟程,如今一切打亂重來,她還可以靠著前世打探到的線索繼續重新計劃,不過,皇帝雖不喜李啟明,但是對這個半路收的徒弟倒是青眼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