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衣完就下了樓,客棧樓下熙熙攘攘的,好多客人進出,他蹙著眉,對秦玉簫的做法有些許不讚同。
遠遠看見一白衣女子坐在角落裡,這麼暖和的客棧裡就她自己披了毛絨大氅,跟個兔子似的。
“來了。”秦玉簫能感受到對麵多了個人。
“天色這麼晚了,你又看不見你還下樓,出事了算誰的。”謝凜手指碰了碰冰涼的壺壁,叫來小二又添了一壺熱茶。
“喏。”秦玉簫約摸著往身後一指,謝凜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雲蕪坐在較近的一張桌上吃著麵,那雙眼睛四處瞟著,警惕又機靈。
“四姑娘好樣的,使喚我的人使喚得那麼順手。”
“雲蕪自己要跟來的。”秦玉簫摸索著倒茶,謝凜見狀來不及阻止,隻見她的手不慎碰到茶壺然後飛快地彈開,嘴角抽了抽。
謝凜強忍著沒有笑出聲,手搭在唇邊,掩飾著唇角的笑意,又想到秦玉簫看不見,結果唇角更彎了,“行。”
謝凜看著她這模樣,覺得這樣倒也不錯。同樣是不苟言笑的冷淡模樣,遮住了那雙眼睛倒顯得沒有那麼不近人情了。
思量了下,他想起自己束發用的發帶,從腕間取下一條備用的發帶,一挑眉,沒想到是條殷紅色的。他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漢白玉色的發帶。
謝凜起身繞到秦玉簫身後,她身形一頓。
“冒犯了。”見秦玉簫沒什麼阻止的動作,謝凜將發帶覆在她雙眼上,繞到半披的頭發後,打了個鬆鬆的結,重新整理了下她的頭發。
重新坐下後,秦玉簫有些蒼白的唇瓣微抿著,雙頰還泛著高熱後的微紅,果然還是殷紅色顯氣色,也顯得膚色白皙了些,除去了她滿身的病色。
“還是這樣好看些。”
“多謝。”秦玉簫忍不住唇角上揚。
街上還很熱鬨,小商販富有特色的吆喝聲一時遠一時近。
“我們這是到哪了?”
“廬州。”謝凜要了兩碗麵,“若是明日快馬加鞭啟程,還需四五日。”
這已經是較快了,秦玉簫年前來的時候,不敢賭上兩條命去走近路,途中又不太平,走了有小半月。
“嗯,不急。”
客棧的門開著,這會兒街上又起了風,有一陣冷風吹進來,秦玉簫垂在耳邊的幾縷發絲斜斜地搭在唇邊,她下意識裹緊了大氅。
吃完了麵,謝凜給對麵的雲蕪打了個招呼,雲蕪頷首,付了錢。
“要走嗎?”謝凜輕輕敲了敲她麵前的桌麵。
秦玉簫連著兩次欲言又止,謝凜發現了她的異樣,“怎麼了?”
秦玉簫釋然一笑,搖搖頭,“沒什麼,隻是想去街上看看,忽然想起我病著,又想著上樓在床邊看看也無妨……又發覺我看不見。”
空氣冷靜了一會兒。
“那?”謝凜試探性地問道。
“上樓去吧。”
謝凜站起來,本想著為秦玉簫引引路,結果她自己準確無誤地挑了障礙物最少的那一過道,順順利利地走到樓梯口。謝凜隻得跟上去。
進了屋子,秦玉簫就正襟危坐在窗邊的榻上,聽著窗外街上的聲音。謝凜坐在她對麵,明明秦玉簫看不見他,卻還是第一次覺得令他有些拘束。
謝凜閒來無事,又不能隨意走開,便將般若波羅蜜心經默寫了幾遍。
一個時辰後,雲蕪將藥碗端來。
謝凜盯著秦玉簫慢條斯理地喝完了藥,發覺雲蕪似乎沒帶帕子,他隨意取出一塊撂到她手中,雲蕪接了藥碗退了出去。
他眯著眼睛看著秦玉簫,這姑娘從進來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身上卻帶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峻。他怎麼記得先前在觀音山上的時候,秦玉簫有時候挺會嗆人的。
怎麼高熱一場,還讓她變得少言寡語的。
“你不抄經了?”
謝凜被她突如其來的話驚得一愣,秦玉簫能聽出來他在寫東西,也隻能寫經文,卻無法判斷是在抄寫還是默寫。
秦玉簫聽著街上的吵鬨聲,想起來前世最後行為有些偏執的謝凜,不自覺想到了這幾日的謝凜倒也沒太過鋒芒畢露。或許是手中還未收攬大權,比不過前世最後的病態陰鬱。那定也是壓抑了許久了的吧。
這一世的謝凜身份暴露前還算溫柔沉穩,是她前世對他的第一印象,暴露後,倒有些……吊兒郎當,放蕩不羈。
不知怎麼想的,她也覺得有些過於無趣了,“謝千鶴,你將心經背於我聽吧。”
謝凜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語氣不緊不慢的,“眼不見心不煩,都這樣了你還心煩?”
秦玉簫指了指窗外,“有些亂了。”
謝凜平生第一次被她的話噎了回來,無奈地正了正衣冠,平視著殷紅色發帶後她的眼眸,薄唇微啟,一段流暢的經文隨著他低沉平穩的嗓音被念了出來。
也不知是經文的功效還是什麼其它的原因,當謝凜清冽的聲音像潺潺流水淌過心間,她舒了口氣,心中也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