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這幾日夜裡我從養心殿出來,總碰到一小太監鬼鬼祟祟的往回走,便追上去一探究竟,宮道我自是走不得,便蹲在牆頭,眼見著他從翊坤宮的狗洞爬了進去。”說著,他不禁笑了出來,手指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案。
“翊坤宮?”這幾日夜裡她不怎的出去,養心殿也去的少了,翊坤宮更是沒去過,自太後生辰以來,連張疏雪這個人她都很少見到,“過幾日我瞧瞧。”
她是很少會湊這種熱鬨的,隻不過從張疏雪那日正午在禦花園涼亭對她說的話起,秦玉簫就隱隱發覺後宮會有事情發生。自從她醒來後,很多事情都因此改變了。
“嗯,這幾日朝堂上,丞相大人都沒怎麼現身,告了病假在府內養著,為保萬無一失,我曾派人去過,聽聞是染了惡疾。”
“如今沈榮日漸精力不濟,而沈秋又是唯一能夠扛起社稷大業的人,偏養在了張疏雪名下,張疏雪母家雖無甚勢力,大鄴丞相卻是她親叔父,近來玉嬪有了身孕,皇室中還有幾個郡王世子,過不了幾年,九龍奪嫡恐會再現。”秦玉簫抿了口茶,仔細分析。
拿張疏雪和當朝丞相的關係與異樣來看,二人如此很難讓人相信這是巧合。
謝凜一笑,搖搖頭自歎不如,“四姑娘當真是聰敏過人,你說第一,也隻有我敢說第二。”
“謬讚了。”她不緊不慢地接了話。
“你說的不錯,邊關大亂,民心渙散,小郡王出征,沒有將軍留守京城,手中握著最有實力的一顆棋子,此時不用,更待何時。”謝凜冷笑一聲,“就算你我二人猜錯了時機,早些防備也是應該的。”
“沒錯,不瞞你說,入宮前我便有此想法。”秦玉簫雙手交叉擱在桌案上,神色自若,入宮前幾天夜間,她一直都在分析這一世長安宮內宮外的勢力,羅列了各種可能。
此時已過了子時,桌案中央的燭台照亮著她的寢室,明黃色的火焰打在女子臉龐上,睫毛根根分明,眉骨投下的陰影裡,一雙漂亮的眼睛寫滿了堅韌,黑色的瞳仁倒映著謝凜的身影。
未關緊的窗縫間鑽進來一縷風,吹得燭火晃了晃,謝凜回過神來,忍不住抬手拂去了秦玉簫臉頰邊的一綹發絲。
秦玉簫愣了愣,神情不再似方才那般嚴肅,眼眸微睜,目光在謝凜眉眼間流連。
良久,她露出一抹笑,配上明亮的眼神,顯得狡黠明媚。
“輕浮。”她聲音不大,但在安靜地屋子裡聽得格外清楚,像是嬌嗔。
秦玉簫實在想說些什麼,卻隻想到這個詞來形容眼前這個言笑晏晏的人。
“娘娘說的極是,娘娘在宮中保重,臣告退。”謝凜起身微微彎腰行禮,卻始終與秦玉簫久久對視,一雙桃花眼顯得深情又風流。
“本宮會的。”
謝凜行至窗邊,正準備翻窗而出,秦玉簫忽然出聲叫住了他。
“謝凜。”
“怎麼了?”他回過身來。
“你也小心些,莫要暴露了蹤跡。”
謝凜釋然一笑,清朗的聲音宛如高山泉水,“好,都聽娘娘的。”
謝凜翻窗而出,屋子裡又回到了最初的寂靜,她端坐在榻上,想著謝凜身手矯健,頭腦又靈敏,定會偽裝好自己。
桌上的燭火一抖,她眼前浮現出秦玉竹的麵容。
翌日,秦玉簫在養心殿陪伴沈榮用早膳。
“陛下,昨日臣妾回去後,思來想去覺得愈發淒涼,平陽小郡王出征,王府空留姐姐一人獨守,臣妾實在心疼。”
“哦?咳咳,愛妃你要如何辦?”
“陛下欲為臣妾尋個宮殿,臣妾起初也是孤身一人,臣妾……想讓姐姐進宮陪伴幾日,陛下意下如何?”秦玉簫低聲試探道。
沈榮愣了愣,將手中的湯匙擱下,發出“噠”的一聲脆響。
秦玉簫的心不覺緊張起來,雖說伴君如伴虎,如今,不同於前世深居簡出,她可是每一步都行走在刀尖上。但是,她更緊張的卻是,這件事辦不成。
“哈哈哈哈宣兒,朕怎會不同意呢?往日你在朕麵前,何時露出如此為難的神情?”沈榮咳嗽了一陣,又道,“不過,你也知道,我那侄子才華橫溢,隻可惜啊,是個小郡王……”沈榮目光有些遊離不定,神色略顯疲憊,估計是昨夜處理政務到深夜的緣由,又將秦玉簫當成了姬宣。
秦玉簫迅速反應過來,準備將計就計。
是啊,她從前竟沒有細想過這些,沈易安是郡王,繼承爵位的唯一途徑是弑父,皇室中唯一一個世子還在繈褓之中。
“就算是個郡王,將來也必成大器。”秦玉簫隨便接了一句,低頭舀著粥。
沈榮忽然大笑,“宣兒,你說得對,易安吾侄,必成大器。”他晃晃悠悠地起身,“可惜啊可惜,再如何,他也隻能做個郡王,其它的,都沒有資格肖想。”
“你說的,朕準了。”
“朕累了……”
沈榮被李福海扶著離開了,偌大的養心殿裡,秦玉簫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老驥伏櫪,誌在千裡。
她早該想到的,沈榮這個老狐狸,心思縝密,不會允許任何人威脅到他的九五皇位,哪怕再微小。可她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對沈易安起了殺心!如果沈易安能否平安歸來就在他一念之間,那麼前世小郡王之死就有辦法解釋了。
永平侯將嫡長女嫁給一個郡王,本就是為了平衡勢力,減弱侯府在皇帝心中的嫌疑,如今看來,這可真不算是個好事。
順水推舟,沈榮答應秦玉竹入宮,無非是又握住了一枚棋子。
看來,這些盤根錯節,她還得仔細理清楚才好。
秦玉簫不再想下去,同李福海道明情況後,自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