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 “娘娘,不忍了?”(2 / 2)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丞相張惟書,私養兵力,趁國難之危,發動兵變,意圖謀權篡位、挾天子以令諸侯,念昔日家族從龍之功,免去誅九族之罪,貶其位為庶民,全府上下,流放嶺南,無詔不得回京!欽此!”

“庶民張惟書,接旨,謝陛下不殺之恩。”

風更涼了。

流放的隊伍出了城門,秦玉簫轉身向城樓外看去。

隊伍末端,昔日才華橫溢的張家小公子張浦如今渾身是傷,那雙寫得好字的手胡亂包紮,他背起年邁的祖母,一步一步紮實地走著。

腳腕上的鐐銬拖拉在地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在隊伍末端留下一條痕跡。

“娘娘,不忍了?”謝凜突如其來那麼一問。

秦玉簫一點也不驚訝,平淡的說:“無辜的,又不止他一個。”

就好像,謝凜問她,娘娘,救不救?你一句救,天涯海角我都把他平安帶回長安來。

然後她不為所動,回答說,要救,就不止要救他了。

“從長安到嶺南,要多久?”

夕陽照亮她的側臉,發絲淩亂地飛舞著。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長安此去嶺南,最快也要數十日,何況要靠一雙腳走動。”

她終於理解,皇帝所說的,無詔不得回京。

不怕他們偷偷回京,隻怕,寒風凜冽,他們連長安地界都走不出去。

這一晚,秦玉簫沒有睡踏實。

翌日,她去了長春宮。

張浸月被貶,禁足。溫霜晚慰問過幾次,如今正坐在榻上擺弄桌案上的菊花。

“溫姐姐。”

“四妹妹來了,快坐。”溫霜晚臉上展開笑顏,連忙命了宮女沏茶倒水,自己則將那盆菊花推到秦玉簫眼前,“快看看,這是家母前幾日入宮送來的菊花,多漂亮。”

“是漂亮極了。”秦玉簫眉眼彎彎,輕輕觸碰花瓣。

“這幾日天乾氣燥,方才澆了水,本想著等你回來便邀你來坐坐,可惜這一個月來宮內發生了許多事,長樂公主都一直住在長樂宮裡,你回宮後又要處理些雜事,我也不好叨擾你去。”溫霜晚說著,掩麵笑笑。

秦玉簫將花盆放在一旁,“姐姐說的這是哪裡話,邀請之事,你情我願,怎的就成了叨擾了。”

“是是是,瞧我這張嘴。”

秦玉簫:“姐姐最近身體如何,天氣轉涼,該加衣裳了。”

溫霜晚:“你這幾日這麼忙,定也休息不好,心裡還記掛我做什麼。”

她打趣。

“宮內的事務陛下全權交予賢妃娘娘管理,我談何忙不忙呢?”

溫霜晚神色落寞了些,“你莫要喪氣,妃子們總有熬出頭的一天。”

“您說什麼呢。”秦玉簫一聽她這話便知道自己被誤解了意思,“我為何要喪氣。”

溫霜晚那張常帶春風的臉上布滿了錯愕,“你三天兩頭往養心殿跑,難道不是……”

秦玉簫連忙打斷了她的話,“不說這個了,禦膳房還有做好的藥膳,我該給陛下送去了。”

說完,不等溫霜晚反應過來,她便提著裙擺拉著藍田出了長春宮的大門。

天色已暗,秦玉簫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一天用如此蹩腳的理由去搪塞溫霜晚,幸虧她反應及時。

她帶人折返去了禦膳房,取了燉好的藥膳,趁著夜色敲開了養心殿的大門。

“陛下。”她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男人。

“哎……坐吧。”沈榮遲鈍地睜開雙眼又閉上,“朕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宮內的事務,你也幫朕多留意一二。”

“是。”

自古帝王多疑心。

“愛妃啊。”

“陛下,臣妾在。”

沈榮頓了頓,“你倒是,同剛入宮時不一樣了。”

“陛下這是說的哪裡話,臣妾一直都是臣妾。”

沈榮歎息,搖了搖頭。

“方才來時,你謹小慎微,卻不懦弱,堅毅剛強,卻不張揚。”

秦玉簫將藥碗擱置在一旁,“臣妾現在也是如此,隻不過,同陛下相處久了,更熟悉了些罷了。”

沈榮笑笑,“也是,怪朕多心了,這些日子你不在宮中,那些個沒用的東西……咳咳咳,什麼都做不好。”

“陛下,還有賢妃娘娘呢。”

“愛妃啊,你莫要怪朕,賢妃年長,入宮多年了,眼下還不知會再出什麼幺蛾子,玉嬪與淑妃又有身孕在身,她掌權最好不過。”

良久,秦玉簫笑道:“陛下說得對,賢妃娘娘手腳也比臣妾更利索,前些時日宮宴,都是娘娘主事,臣妾打個下手都跟不上。”

“你也懂事,不過……朕答應你,等到了時候,朕什麼都給你,什麼都給你……”

說著,沈榮慢慢閉上眼,長歎一聲。

“再陪朕熬一段時日,再陪朕熬一段時日……”

他聲音逐漸嘶啞。

“宣兒,你再陪朕熬一段時日……”

待沈榮睡熟後,秦玉簫剪了剪燭芯,才發覺他時常批閱奏折的桌案所對的牆上,掛著一幅字。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是白居易的長恨歌,一旁配了一幅美人賞蓮圖,至於賞得到底是蓮花還是蓮葉下的紅鯉,便不得而知了。

秦玉簫交代李福海幾句話後,便出了養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