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不見,沈絮似乎性格安靜了許多。嬪妃們都已候在偏殿,本該是由她為沈絮梳頭,但是稍加思索,此事還是不妥,該由她母妃為她梳頭挽發的。
隻是沒想到,時隔半年光景,她又要坐在一旁,看著一位母親為即將出嫁的女兒送上祝福。
秦玉簫摩挲著自己腕間的珠串,看著賢妃顫巍巍地捋著女兒的發絲,每梳一下頭發口中便喃喃著。
“一梳梳到尾。”
“二梳舉案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
……
秦玉簫覺得,這些話是不逢時的。
天光透過雲層照下來,天色還算亮堂些。賢妃攙著沈絮踏出長樂宮,嬪妃們送完東西便駐足,秦玉簫發現,玉嬪未到,溫霜晚拿著帕子拭著眼淚,有長樂宮的宮女小聲抽泣著。
秦玉簫要送沈絮到城樓,她叫上賢妃,三人坐在馬車裡。賢妃握著沈絮的手摩挲著,一下又一下,卻是一言不發。
“娘……”沈絮按奈不住了,顫著聲音輕聲叫出來,眼眶裡早已含了淚水,嘴角使勁抿著才沒哭出來。
賢妃不出聲,目光渙散。
“娘……”沈絮又叫她。
“娘。”沈絮湊近去看賢妃的神色,又怕將自家宮女好不容易上的妝蹭花了,她抬手輕輕抹去淚水,卻忍不住哭了出來,聲音愈發大了,“娘!”
沈絮淚水如開了閘一般,她手忙腳亂拿著帕子拭淚。
賢妃終於肯注視著女兒,眉眼間儘是不舍與悲傷,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長樂,保重。”臨彆時的千言萬語最後卻隻說出來一句。
秦玉簫垂眸,她不知讓賢妃跟來是對是錯,窗簾上有影子,她知道謝凜就在車簾旁騎馬護送。
“公主!一路走好——”
馬車外的聲音嘈雜起來,有百姓哭著高呼。秦玉簫知道,和親的隊伍上了長安街,出了這條長街,她也得下車。
“公主殿下,保重啊——”
尾音拖得很長,送行的聲音越來越多,賢妃癟著嘴,緊握著沈絮的手忽然撒開,秦玉簫抬眼看她,隻見她忽然跪在自己麵前,不待她去扶,賢妃聲音急切地乞求道:“求求您了四姑娘,接下來的路您陪她走吧!”
秦玉簫能聽出來她隱忍的哭腔。話罷,賢妃毅然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她轉身之際,秦玉簫看清了她眼角灑下的淚水。
沈絮忙探身出去挽留,“娘!娘!!”撕心裂肺的哭聲終於還是蓋過了百姓的聲音,秦玉簫迅速過去攬住了沈絮的身子,將她夠出去的手臂握住。
隻是一刹那的瞬間掀開車簾,天光照進昏暗的車廂,她也看清了車外的景象,長安街就那麼寬,街邊、樓上,皆站滿了男女老少,他們有的衣著富貴,有的衣衫襤褸,將自己認為最珍貴的東西扔上隊伍後的馬車,揮著手送這位公主最後一程。
秦玉簫忽然對上謝凜複雜的目光。
隨後,她將抽泣的沈絮攬在懷裡,另一隻手將另一邊的車簾也拉開。長安街兩邊皆是人群,沈絮停下哭聲,望著為自己送行的百姓。
秦玉簫見沈絮看向自己,良久,公主聲音悶沉,“我還能回來嗎?”
秦玉簫靜靜地注視她,語重心長,“沈絮,好好活著,等那一天。”
馬車停下來,謝凜看著她,秦玉簫才發覺長安街原來這麼短,她也該下車了。
臨下車前,已平複心情的沈絮又叫住她,“娘娘,請您回去告訴我母妃,我會好好活著的,讓她等著我。”
“好。”她應聲。
下了車,她抬頭望天,天色與早些時候相比陰沉了不少,“我走了。”她轉頭對謝凜說道。
“嗯。”
謝凜駕著馬,馬車再度啟程,秦玉簫看著城門大開,沈絮伸出手臂向百姓揮著。
她沒走,而是上了城樓,此處風很大,視野也寬廣,她眯著眼目送著和親的隊伍遠去,最後消失在遠方,隻留土地上一串車轍與馬蹄印記。
秦玉簫衣袂飄揚,亂了的發絲也飛舞著,眉目間平淡如水,恍若天仙臨世。
不久後,謝凜騎馬護送她回宮。秦玉簫靠在車裡的軟墊上,眼角不經意間一撇,就能看見風吹起車簾時露出的少年的半邊側臉。
周圍沒有旁人,她思索片刻後開口道:“謝大人。”
“娘娘,微臣在。”
她從謝凜的話裡聽出了笑意,那人的聲音甚是好聽,悅耳。
“今晚的月亮,不知亮不亮。”
話落,安靜了一片刻,馬車外傳來一聲輕笑,“亮。”
秦玉簫回了翊坤宮後,謝凜去了養心殿彙報消息。
夜裡,翊坤宮後院的窗戶半開,露著半邊月亮,窗外樹影搖曳,秦玉簫托著香腮,百無聊賴地看著書。
很快,窗戶吱呀一聲關上,她回過神來抬眼看去,隻見謝凜一身玄色夜行衣站穩,走向她,然後輕鬆地半蹲在她眼下,托著臉歪頭瞧她。謝凜披星戴月來赴了她的約。
“娘娘叫微臣來,有何貴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