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鄴太後喪禮隆重宏大,秦玉簫帶著賢妃將宮內安排了許久,禮部所有布置策略皆交由她過目。這幾日長安陰雨連綿,一連幾日不曾見到太陽,她一回宮便渾身發冷,頭腦昏沉得發燙,如同被熱爐包裹。
她有意識時已經是喪禮辦完後的第三日,她艱難地睜開雙眼,喉嚨乾得一開口便是撕裂般的疼痛,抬起手揉了揉雙眼才能看清周圍。
內室僅有她一人,秦玉簫撐著坐起身,她無法看清自己的臉色有多麼差,恍惚間還記得自己沉睡時做的夢。
“藍田。”
聲音細如蚊蠅。
“姑娘你醒了。”藍田端著水從外室走進來,將水杯茶盞擺放整齊,身後的芳春、雪燈端著水盆拿著帕巾一擁而入。
秦玉簫下床更完衣,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前兩日我夢中所言,皆爛在肚子裡,不許外傳。”
“是。”
她最近不知怎的,愈發懷念在宮外的日子,身在宮內有一種被囚禁的感覺,她本就不是順從的性格,等沈秋坐穩位置,她立馬出宮。
她讓人盯緊養心殿的動靜,坐在榻上拿起一本書籍正要打開讀,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細微的抽泣聲,一聽便是宋卿,她揉了揉眉心,本就沒休息好,又忽然想到沈榮得宮內妃嬪輪番照料。
她吩咐人,“小六子,去看看發生何事了。”
當小六子帶著宋卿走進寢殿時,宋卿眼角還掛著淚水。
秦玉簫:“今日是你照料陛下?”
宋卿:“見過貴妃娘娘,是。”
秦玉簫望了眼門外明亮些的天色,“為何今日這樣早便回宮了?”
宋卿抽抽噎噎的,“回娘娘,嬪妾服侍陛下時,不慎打翻了茶盤驚擾了陛下歇息……殿前失儀,陛下罰嬪妾禁足三日。”
秦玉簫若有所思一努嘴,“是麼?陛下今日身子如何,可好些了?”
宋卿吞吞吐吐的,眼神飄忽不定,秦玉簫打了個眼神給小六子,後者立馬心領神會,俯身低聲提醒宋卿,“貴妃娘娘問您話呢。”
宋卿:“是……是陛下忽然嘔血昏厥,嬪妾一時不知所措便不慎打翻了茶盤……醒來時,陛下似乎神誌不清,李公公便罰嬪妾。”
“這樣啊。”她神色泰然自若地頷首,“服侍陛下你辛苦了,賞些東西吧。”
“謝貴妃娘娘賞賜。”宋卿訝異地垂首,她怎麼也沒想到在養心殿闖了禍還能到翊坤宮領賞。
待宋卿走後,秦玉簫朝某個角落勾了勾手指頭,聲音因生病還有些沙啞,“出來罷,在自家宮內還東躲西藏地聽牆角算什麼?”
宋憶從暗處走出,訕訕地笑了笑。
秦玉簫一手撩起袖子,一手拿起毛筆,抬眼迅速瞄了一眼眼前的宋憶,明知故問道:“你來做什麼?”
宋憶:“我……”
不等他講完,秦玉簫又繼續自顧自的接著往下說,“你可還滿意?”
話音未落,宋憶主動走上前磨墨,沒想到秦玉簫隻是先發製人地詢問,而沒有生氣地咄咄逼人,不過想來也是,這種小事在她看來似乎隻是九牛一毛的小事罷了。
“有這空閒心不在焉地磨墨,倒不如替我跑跑腿去瞧瞧午膳好了沒。”
秦玉簫一絲不苟地寫著字,宋憶走神時磨墨的聲音格外刺耳,使她不得不出口攆人。
“哎好好好。”
宋憶識趣得緊,陪著笑退下。這些時日在秦玉簫身邊服侍,實在佩服這女人鐵血手腕張弛有度,潛移默化中,他也漸漸被練得磨去了些逼人的銳氣,懂了什麼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而這些,秦玉簫也看在眼中。
但她,不會將這些放在心上。
由於她大病初愈的緣故,今日的午膳便預備得格外清淡,她拿起筷子時門外又傳來陣陣悶雷聲,剛抬起的筷子便頓住懸在菜上。
握住筷子的手緊了緊,指尖捏得泛白。
“這幾日小雨,冷宮怎麼樣?”
芳春和雪燈二人麵麵相覷,“娘娘,冷宮與往常一樣,奴婢二人去時偶爾會盯著打飯的宮女給打些好的膳食。”
秦玉簫點點頭,“嗯,午後再給冷宮送幾床厚實些的棉被,免得我這個賢妃平白無故落人話柄。”
後一句是開的玩笑話,藍田幾人忍不住笑了笑。
用完膳,一直到傍晚她才有了些精氣神兒,安靜地坐在窗邊看雨。
沈榮早已病入膏肓,那毒藥毒不死他,吊著他一口氣,可惜為時已晚,任神醫來了也救不了他。明明是他貪圖美色權力,自食惡果,這深入骨髓的痛苦自然也該輪到他品嘗了。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天下著細密的小雨,空氣沉悶,她將窗戶開得稍大了些,雨滴落在窗欞上。她想起太後薨逝那晚,天色比這還差。
那晚,太後臨死前塞給她的是個空白的聖旨,大概是先帝賜予的,如今落到她手中。雖然不知太後如此所做為何,但於她是半分壞處沒有的。
她想,最好那群老頑固莫要逼她,否則……
臨晚膳時,藍田為她按了按肩,渾身散架般的疼痛消去,好受了許多。
布膳時,她眼尖地瞧見小六子藍色的衣裳上落滿了雨滴,開口詢問道:“外頭雨下得很大嗎?”
小六子:“回娘娘,比午後時大了些,風也大了不少。”
秦玉簫:“好,布完膳你便回屋換身乾衣裳罷,換宋憶過來。”
小六子:“娘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