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玉珠欣慰地看著,“自打我出生,就沒見大鄴打過幾次勝仗,謝大人果然雄才大略。”
秦玉簫歎了口氣,緩緩眨眼,視線中猝不及防闖入一人,身穿金甲,紅色的披風迎風而起,唇邊銜著幾縷墨發,他單身握著韁繩不疾不徐地緩行。
是謝凜。
他似乎感知到什麼,朝她看過來,秦玉簫對上他的視線。
兩月不見,謝凜好像變了許多,眉眼深邃,雖依舊意氣風發,目光卻帶著冰冷刺骨的笑,甚是滲人,如打磨過的刀劍一般愈發鋒利。
秦玉簫從容地與他對視,麵不改色。
她猜不到謝凜想做什麼,總感覺……他如今何事都能做得出來。秦玉簫眯了眯眼,探究的眼神亦逐漸變得犀利。
目光交織片刻,秦玉簫率先移開視線,並非落荒而逃,而是眼珠一轉,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白眼,態度冷淡鬆弛得如同麵見一個死去多年的人。
她懶洋洋地敲了敲茶壺,染著蔻丹的指尖亮閃閃的。
“走罷,該進宮了。”
是“進”,而非“回”。
她可以做南飛的孤雁,獨立的傷鶴,就是不會永遠屈身於那金色囚籠,做一隻囚鸞。
天色已晚,她披上狐裘,二人下樓,空中忽然飄起雪花,視野中逐漸白了一片,寒風刺骨,有雪落在毛絨絨的領口處,轉頭間下巴蹭著,一片冰涼。
“下雪了。”秦玉簫攤開手掌接住幾團雪,目送謝凜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遠去,背影模糊在風雪裡。
太子尚未登基,此次封賞便安排在東宮,秦玉簫乘馬車自然比他們快些,馬車堪堪停住,秦玉簫提著裙擺下車。
東宮灰色宮牆高深,屹立在白茫茫的雪中,如同一支悲壯的戰歌。
百姓將宮門圍得水泄不通,她被侍衛護送著入宮,明德殿內百官皆在,沈秋坐在高位上,“姨母。”
秦玉簫微微頷首,於他之下入座。
她是明德殿內唯一一個女子,收斂起無用的情緒,比任何人都顯得更加沉穩冷靜。
候在門外的太監快步走近,與沈秋耳語,“殿下,謝將軍已至。”
“宣他進來吧。”沈秋緩緩闔眸,再度睜開。
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秦玉簫偏頭向那個方向看去,謝凜一身金甲背光而來,目光如炬,唇邊掛著淡笑,步伐沉穩矯健。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秦玉簫一愣,沒想到他會同自己行禮。
雖說是行禮,可完全未看她一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身坐高位的沈秋,看著他親自教導的學生。
“老師不必如此拘禮。”沈秋舒顏一笑。
秦玉簫無心去聽那些君臣之道,百無聊賴地眯著眼睛閉目養神。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謝將軍,諸位大人。”
秦玉簫揚眉睜開眼睛,是藍田,“何事?”
藍田低首快步走到跟前,“姑娘,英武殿。”
礙著在場官員眾多,某人身份敏感,藍田隻皺著眉說了這三字,她直起身子,英武殿?
她來不及細想,謝凜回京,迎蕭大將軍的牌位入英武殿,秦玉簫親自安排人著手此事,必是要萬無一失才好。
她拜彆眾人,趁著天還未完全黑乘馬車回宮,跨過門檻的步伐匆匆,她心中已有了猜想,無非就是牌位出了問題。
秦玉簫一把推開殿門,長明燈的暖意撲麵而來,她看見最中央,最高處供奉著的牌位,一顆心瞬間哇涼哇涼,神經緊繃。
她霎時間怒火中燒,轉手抽出一旁侍衛腰間的佩刀揮手便朝那牌位劈去。
“哐當”一聲,它碎成兩塊砸在地上,“忠義大將軍李啟明”幾個字碎成幾瓣散落。
“鏘”的一聲,她鬆開緊握著劍柄的手,長劍落在地上。
秦玉簫聲音冰冷,“清理掉。”
宮女迅速收拾了出去,唯恐晚一步被訓斥。
幸好,她有派藍田巡視,否則,一旦釀成大禍後果不堪設想。
她看著原本供奉在牌位前的長明燈,燭焰閃爍搖擺幾下後瞬間熄滅,背後傳來一陣涼風,她回身看去,出神間,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推開了,謝凜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等待著。
秦玉簫隻能祈禱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他永遠不知情,至於這件事,她一定會徹查清楚。
秦玉簫指尖攥得發白,她鬆開手,麵上依舊是波瀾不驚,仿佛何事都從未發生。
“謝將軍,請吧。”她彎唇,在周圍燭光的映照下,眼睛狹長明亮,卻是盯著男人背後深沉的夜色,像一匹危險的狼。
話罷,她徑自走去,與謝凜擦肩而過,二人皆是目不斜視。
謝凜“嗤”地一聲笑了,帶著幾分不屑一顧。
她候在不遠處,看著謝凜將蕭大將軍牌位恭恭敬敬地放置在高處,耳邊有人對她說話。
“公主。”
她側臉看去,秀眉微蹙,這個人很熟悉,前世她曾隔著白紗隱約見到過,“你是……”
“奴才名喚阿崖,為報將軍邊關相救之恩隨行護送。”
懵懂間,她接過阿崖遞來的牌位,是蕭府長子,謝凜的長兄。
秦玉簫深吸一口氣,靠近後將牌位擺好,撩起袖子對燃一盞長明燈,神色輕柔。
她與謝凜同時收回手,描金的字跡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忠義之魂魄,亦如此燈長夜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