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子顯而易見的變化,縱使長孫皇後再對過往記憶模糊都能看出差彆——前世的李承乾並不似現在這般坦然自若,像是無波無瀾的通才。
二郎再次領兵出征,長子則是隨自己時不時進宮侍奉,聰慧的孩子總能得到長輩更多疼愛,不僅得到李淵撥冗親自教授箭術,而且每次去回來時宮裡的賞賜如流水進府,而他均是會分享給弟妹。
學習亦是沒有讓長孫無垢費心,二郎臨行前請陸德明與孔穎達兩位當世大儒教導李承乾,除卻背誦,他的理解能力是被兩位先生交口誇讚,甚至於那字跡都頗有筋骨。
許多次,長孫無垢都想私下問問長子,他是不是亦是重生,但無數次,話到嘴邊都咽了回去,心裡總有繩索死死扯著自己,不讓多嘴。
於此,她雖不說,但心裡已是默認長子重生的事實。
除卻每天要背文言文以及那些文章沒有標點符號看著吃力外,李承乾對現在的日子還是很滿意。
——阿娘言而有信,自從隨他學會了八段錦後,便每天早晨都會晨練,氣色和身體都好上許多。再加上食補代替了藥補,他看著阿娘都與過往不相同。
——每隔幾日就進宮,李淵親自手把手教他騎射,還會和他說些少年雀屏中選之類的過往,一來二去,隨著他射藝與騎術的精進,再加上四叔不在長安,他與翁翁的感情亦是好了許多。
——姊妹兄弟更是一團和氣,原身本就是長子,照顧年幼弟妹亦是義務,倒是得幸於現代的基礎,他總能想到新花樣以便帶孩子,讓弟弟妹妹喜歡。對於非阿娘所生的姊妹兄弟亦是一視同仁,親弟妹有的禮物都會送一份過去。
“乾兒,”長孫無垢輕輕搖著李承乾所設計的嬰兒床,裡麵的小麗質咯咯地笑,另一隻手放下書卷,看著正在教李泰識色的李承乾:“怎麼突然想到建立一個女子啟蒙私塾?”
許是長孫無垢的眼神太過真摯,李承乾近乎不假思索解釋道:“國家要發展,主要矛盾之一便是生產力與生產關係,而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於此解放發展生產力……”
直至看到阿娘眼中全然不解時,李承乾才話風急轉:“曾有一位先生說,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會安漢,木蘭從軍就可以保隋,也不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吳的那些胡話,男權社會裡女人是絕不會有這樣大力量的,興亡的責任,都應該男的負。但向來那些男性文人,大抵將敗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所以,阿娘,若是能讓女性讀書寫字,讓她們可以看到更廣闊的天地,那是不是史書上會有更多女性像崇義夫人那般不因夫、子而加邑號者?”
“這些話是師父們教你的?”長孫無垢讓婢女儘數出去,輕聲問道。
李承乾搖了搖頭,談及理想他的眸中總是熠熠生輝,他知道他不該說出口,但麵對阿娘,他沒有隱瞞:“這些都是我的導師們教授我的道理。”
長孫無垢笑得溫柔,她輕輕撫平長子的發梢:“乾兒,這些話你可以與阿娘說,我也會儘我所能的幫助你,但這些話不能與你的翁翁說。”
李承乾鄭重其事地點頭,欲言又止片刻,他還是遵循自己的內心開口問道:“那阿耶呢?”
長孫無垢默了默,若她不知後事,或許她會模棱兩可,而今她知道後續二郎會做君王,雖然她去世時長子尚為太子,但不出意外必然是繼任大統,如果眼前的李承乾亦是重生而來,隻是現在記憶模糊,但不加以讓其收斂,恐怕他們父子之間會因政見不同影響感情。
長孫無垢輕輕搖了搖頭:“阿耶也不可以說。”
李承乾自然是有心試探長孫無垢對這問題的立場,他人小式微,自然是需要尋找同盟,而針對女性權利,他隻能尋覓女性權勢頂端的長孫皇後的協助。
長孫無垢性情溫婉,但亦是個俏皮性子,應下李承乾的請求,當即便在與李世民的家書中提及此事,尚未得到回複前,為了不讓兒子積極性受挫,她就先以自己屋裡女使為試點啟蒙。
初夏長安天並不算熱,李承乾按例至禦馬坊學習騎射,比起最初下馬後腿都是不自控地抖動,他現在基本上能夠控製李世民送與他的小馬駒。
每日三練,早晨隨阿娘一塊打八段錦,午後自己完成太極拳,晚上還要圍著整個承乾殿跑上三圈,以此才堪堪保證了體能。
正試著單手控馬的李承乾由衷感歎,李世民不愧是名流千古的馬上帝王,即便他如此努力,但要像唐太宗那般熟稔地彎弓射箭還是差很多。
即便李承乾已經來這個世界兩月有餘,可他還是沒能習慣自己還隻是個三歲小孩。
以至於李淵將政務處理完後到禦馬坊時就看著大太陽下,李承乾滿頭大汗地練習馬術,但彆說動作有模有樣,並不因他騎著小馬而有損儀態。
莫名讓李淵想起多年之前,二郎亦是如此努力學習馬術射藝,捫心自問,他對李承乾上心著實有孫子天賦異稟的驚奇,但更是對過去回憶的懷念——兒子們私下的小動作越發多,他何嘗看不出大郎、四郎與二郎之間的矛盾,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做不到為了二郎貶斥長子,也做不到不讓二郎建功立業。
左右掣肘之際,他越發懷緬過去歲月,尤其是像承乾這個年齡的時候,大郎與二郎二人兄友弟恭,每每二郎闖禍時,都是大郎瞞著護著。
正當李淵沉浸記憶時,李承乾餘光已然看到皇帝到來,熟稔地減速勒馬,不待侍從拿馬凳就輕盈跳下,笑嘻嘻開口:“孫兒拜見翁翁!”
“乾兒騎術越發精進了。”對於聰慧乖順的孫兒,李淵從不吝嗇表達關愛,將宮人捧過來的綢巾遞給李承乾,眉眼間全是欣賞與自豪,畢竟,這也算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學生。
和李淵待那麼長時間,李承乾自然也摸透這位帝王對於孫兒們的態度,性情大抵也與自家爺爺差不多,都是吃軟不吃硬:“那肯定呀,孫兒的騎射功夫可是翁翁手把手教出來的,雖然現在這功夫還沒翁翁十分之一。”
果不其然,李淵對孩子真誠的吹捧很是受用,他捏了捏李承乾的小臉:“你這張嘴甜得就和你阿耶就不一樣。”
“孫兒是說得好聽,做得馬馬虎虎,”李承乾眨巴眨巴眼,小孩的身體就這點好,賣萌什麼的,隻要舍得下臉皮,都是手到擒來的事:“阿耶是做得好,嘴上就是不饒人。”
說著,李承乾心裡默默給李世民道了個歉。
李淵默了默,相較於能言善辭、嘴甜如蜜的李元吉,李世民確實做得多說得少,仔細想想,李承乾出生以來,二郎陪伴的時間屈指可數:“你倒是挺替你阿耶說話。”
這不是廢話嗎?李承乾心中腹誹,他不為李世民說話,難道還要為外人說話?
說多錯多,與其再解釋,李承乾還不如重開一個話題:“孫兒這些時日練習,還是不敢雙手鬆開韁繩,怎麼才能像翁翁那樣馬背上彎弓搭箭?”
李淵聞言挑眉,“謔,你小子心夠大,才學會讓馬跑和射靶心,就想學騎射?你阿耶都算是有天賦的,八歲便能騎射,你是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三歲精通騎射?”
身體裡將近而立之年的靈魂無語半晌。誠然,他常人一個,從根本上就與太宗皇帝這類天才不同,若不是係統有支線任務,他也不想急於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