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本就是三大世族之一。
不久後,祝知鉉的第一枚白子扣下,她在群臣奏請之下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小凰帝的首席帝師。
攝政王甚是欣喜,一個弱柳扶風的祝知鉉,總比他預想的老家夥們好上太多。
“同為女子,小鉉教陛下總是更為適合的”
君子六藝,女子八雅,至於帝王之學治世之道,他倒是一字不提。
祝知鉉第一堂課隻布了兩張琴和一盤死局的棋,竟當真遵循了攝政王的期望,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攝政王以迎帝師為由派了重兵把守南書房,行的是軍禮,軟甲閃出一片銀光,都是沙場退下來的精銳,滿是肅殺之氣。
這下馬威就差明晃晃將刀架上。
祝知鉉麵不改色,清秋白玉劍步搖款款,並未因那金戈撼動分毫。
她無視一切乾擾,隻傾身去幫軒轅翎調整琴弦,不卑不亢介紹道:“琴,四藝之首,去浮戒躁,靜可生慧”
軒轅翎隻覺得祝知鉉靠得太近,近到那些苦澀的藥味都縈繞在鼻尖。
她最怕苦了,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可攝政王倚著門,似笑非笑地咳嗽一聲,一道無形枷鎖便扼在她喉間,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這位皇叔提著一柄彎刀、刀下殘陽如血的畫麵。
皇叔是假的,他分明是惡鬼……軒轅翎定住,忍不住微微發抖。
忽然,祝知鉉微涼的手覆上軒轅翎的手背,穩穩帶她撥出“叮——”的一聲。
祝知鉉在攝政王的注視下向軒轅翎附耳低語:“陛下安心,這天下,終究姓軒轅”
她說得很慢,低低的聲音像羽毛飄落在軒轅翎心頭,但吐字又極為清晰,修長指節再推進一寸,清清冷冷的音符便從琴弦上傾瀉而出,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軒轅翎偷偷抬眸看她,隻見半彎明月皎皎,似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泉。
攝政王並未起疑生氣,反倒是心情極好的露出一抹笑,嚇得零號差點哭出來。
【宿主宿主,男主在看著你們呢,求求你小心一點】
零號發出尖銳爆鳴聲:【他的笑容好奇怪,不會是聽見了吧,不對,好貪婪的眼神,他盯上你了!小心啊宿主!!】
事實上,攝政王雖然欣賞祝知鉉,卻並不相信她能掀起多大風浪。
顯赫家世,聰慧才智,種種光環疊加在一塊,落在他眼中竟不過是那張漂亮臉蛋的附加籌碼。
祝知鉉不用看也能想象到那是何等肆意的打量,她抬起頭,對逆光而立的攝政王揚起一抹堪稱挑釁的笑意。
越是自卑越想表現得優越,越是缺失越想掠奪一切來填補恐懼,這種人,配說什麼愛呢?
春去秋來,祝知鉉教軒轅翎琴以養性,靜水流深,天下棋局不過方寸,字帖千章藏鋒……
她把零號的庫存愛恨情仇三十六計刪了個乾淨,鞭策著它找來了一堆:《孫子兵法精華版》、《奇門遁甲概要》、《帝王心術》、《古代經濟學分析》等等,掰開了一點點講給軒轅翎聽。
零號雖然改革了,但功能更新沒能跟得上,隻有一個評分係統還在正常運行。
它扭捏半天發現自己連畫大餅的麵粉都沒有,隻能含淚主打一個陪伴。
但很快零號就驕傲的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大價值:中譯中翻譯器。
祝知鉉當真不愧是沒有感情線的人,遇上宮廷口是心非那一套說辭屬於是狹路相逢勇者勝了。
軒轅翎:“也沒有那麼喜歡”
祝知鉉:哦,不喜歡,換一個。
【錯了!她很喜歡】
軒轅翎背過去不看她:“老師有事就先去忙吧,孤一個人也可以,又不是小孩子,這點輕重還是分得清的”
祝知鉉:懂事,走了。
【回來!她想要你陪陪她】
軒轅翎在攝政王麵前裝懦弱傻白甜,在祝知鉉麵前裝乖乖學生,在宮人麵前維係著嬌蠻人設,對祝知鉉的試探也鮮少回應。
祝知鉉並不著急,始終有條不紊地引導著,她能看出來軒轅翎的筆鋒變了,謀策對答也大有提升。
她期待著軒轅翎解開她帶去的那盤死局。
然而日複一日,軒轅翎長大了,各方麵都成長得超乎祝知鉉預料,唯獨棋藝始終一塌糊塗。
零號安慰她:【已經很棒啦,可能女主寶寶沒有這方麵的天賦,就彆訓她了】
“不可能,她在這個位置,不走一步想三步就是死路一條”
祝知鉉難得對軒轅翎冷了臉。
但軒轅翎一臉無辜,小心翼翼道:“可是皇叔昨夜與孤對弈,還誇棋藝精進了”
祝知鉉一愣,“昨夜?他不是在軍中麼”,她這才想起原書中一些含糊其辭的曖昧表述,恐怕還有修飾成分……可按照原著的時間線和監測的軍報動向,他分明應該在外剿匪才對。
如果攝政王還在京中,那麼領兵在外的又是誰?
他恨老皇帝入骨,如此大費周折一手遮天,難道隻是為了和軒轅翎下棋?
森森寒意蔓延,祝知鉉捂住心口,猛地咳嗽起來。
軒轅翎嚇了一跳,頓時就紅了眼眶:“老師,孤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祝知鉉咬破舌尖,強壓下一口氣,她借故將課程推至傍晚,匆匆告辭回去準備。
不論是什麼魑魅魍魎,今夜,她要親自會一會。
祝知鉉不知道的是,軒轅翎一直目送她直至消失,有光映在那雙琥珀瞳間,竟在某個瞬間近似冰冷的金色。
軒轅翎眯起眼睛,轉腕間就又換上人畜無害的笑,她抬起祥雲雙龍金絲軟靴碾在滿地落花,笑出尖尖虎牙:“老師呀老師,丞相府又能為孤做到什麼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