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紅彤燈火剛點燃一片,沒一會兒偌大宮殿就陷入一片不正常的死寂。
攝政王故意走得很慢,步步逼近燈火通明的主殿,腳步聲回蕩在廊間,咚、咚、咚——
他向來享受著軒轅翎的恐懼,一腳踢開半掩的門,拖長的尾調帶著說不清的愉悅:“小貓兒,怎得不來為本王脫靴?”
祝知鉉半閃眼眸,心中已升騰起殺意,零號忙給她扇風降壓,哄著:【那不能的,他口嗨嚇女主呢!這些虐文男主就是這樣,嘴賤而已,其實舍不得的,這個叫反差萌,後麵追妻火葬場才爽,不氣不氣】
半晌不見人影,那對狹長的桃花眼中透出不耐,他笑了一下,徑自往垂著紗帳的內殿走去:“真是越發目無尊長了,祝知鉉就是這麼教你的麼?”
金紗垂簾被挑起,攝政王正欲發作,卻對上祝知鉉冰冷的眸。
“是你?”
他渾然沒有說人閒話被撞見的窘迫,反將折扇一合,笑問道:“你怎麼在這,倒未曾聽說還增了晚課”
說話間,他已將屋內掃視一圈,未見軒轅翎人影,這才上前一步,將視線定祝知鉉身上。
零號麵色轉喜:【看吧,他已經對女主上心了,這就是在乎而不自知,等女主再長大些我們幫女主還不是輕鬆拿下!讓他求著把江山送上來!】
祝知鉉對著攝政王虛行了個拱手禮,神色卻實在算不上恭敬:“陛下年幼,課業不可荒廢,年後便該行冠禮,自是要抓緊些,相關折子議題已經遞呈,不光今日,往後都有”
“太後憐臣女舟車勞頓,特賜留宿宮中,方便事宜”
攝政王一挑眉,將折扇抵在祝知鉉肩頭,戲謔道:“如此儘心儘力,竟教到了寢宮中,可惜了小凰帝非男兒身,不然祝家非再出個皇後不可”
折扇遊移著,挑上祝知鉉下巴,這舉止實在過於輕佻,惹起她眉梢輕蹙。
攝政王傾身壓來,低低的嗓音極具侵略性:“倒不如,你也教教我?”
祝知鉉轉身拉開距離,冷冷道:“禮義廉恥,外人教不好,還得看親長的言傳身教”
那道折扇滯留在空中一頓,剛積攢起曖昧壓迫蕩然無存,攝政王直勾勾盯著她,深邃眉眼蒙上一層陰影。
攝政王的母妃是胡人獻上的舞姬,身份低微,也曾榮寵一時,但後來發生了些變故突然暴斃,對外宣稱是染了時疫。
其中內幕已紛亂得說不清,但即使是由於那一半的胡人血統,他也是沒資格繼承大統的。
更何況這位攝政王還是假的。
零號被攝政王的眼神嚇得電磁頻率產生了一些錯亂,它探查到危險值直線升高,電子語速都變快了:【宿主,美女不吃眼前虧,你下次偷偷的和我罵他好嗎?咱們低調低調的推進,他可是真的殺人不眨眼呀,我有一點害怕啊嗚嗚嗚】
祝知鉉頂著零號的哭嚎不動聲色靠近杯盞,故意以輕蔑的眼神與攝政王交鋒,隻等他動怒一刹。
這宮內埋伏不得刀斧手,她隻能退而求其次借太後的勢屯了一屋子的皇親國戚三姑六婆誥命夫人,就在偏殿。
她特意用了分批釣魚法去請人,把宮內奴才的勢力分布也摸了個半清,蒙其雙目再關門打狗,那才叫熱鬨。
隻要摔杯為號,便會衝出來一堆威嚴莊重的八卦貴婦,屆時她隻需要柔弱驚訝大為震驚,謊報軍情私闖皇宮的帽子先給這廝扣上。
現如今以丞相為首的老世族與攝政王二分天下,誰也奈何不得誰,這些訊息稍加利用,等時機成熟了就是十惡不赦的把柄。
然而攝政王竟是笑起來:“祝知鉉,不裝了?你這般牙尖嘴利的模樣,當真是……有趣”
“我們是一類人,不要妄圖拿那套文人酸話反駁,你敢說你如此處心積慮地討好小凰帝就不是有所圖謀麼?”
“還是你們這些政客更壞呀,算計來去,偏還要虛偽包裝作真心給她希望,接下來又是什麼、苦肉計?”
“她不過是一枚棋子,也難為你演得用情至深的良師益友”
【宿主!!女主她過來了,她聽見了,她又走了,主神啊!!!】
祝知鉉不願軒轅翎直接與攝政王對上,特意叮囑過她在偏殿不要出來,可緊張的零號以上帝視角看得分明,軒轅翎還是擔心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隔著屏風偷偷往裡瞧。
攝政王這一番挑撥離間巧合得勝似鬼上身,時機掌控得極好,那幾句話就像是專程說給軒轅翎聽的。
軒轅翎抿著唇,眨眼間就蓄了一汪淚,她躲回暗室抬起袖子遮住一雙黯淡的眸,背影微微顫抖。
零號也快哭了,跳起來對著攝政王瘋狂豎中指:【亂臣賊子!你們虐戀情深怎麼還轉嫁矛盾的,你可真不是個好東西!】
金雀鈴細碎的響聲與燭火一同落在地上,浸出一片斑駁。
祝知鉉瞳孔驟縮,反應過來,是腳鐐上的小鈴鐺……什麼時候戴上的?
白日裡沒有這樣東西,直到攝政王來之前,奴才想必也沒這麼大的膽子,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是她自己戴上的。
是這個賤男人要求的麼?他還有過何等的欺壓之舉?
糟糕的設想氣得她指尖發抖,急忙轉身去追。
攝政王卻徑自抓住她的手腕一扯,單薄的背脊撞上桌案棱角,祝知鉉不由得悶哼一聲,咬牙怒斥:“放手!”
攝政王垂眸欣賞著她發怒的神色,反手按住那些微不足道的掙紮,他笑吟吟拈起一隻瓊華白玉杯,把玩著,突將桃花眼眯起一個危險弧度,猝不及防將冰涼茶水潑向祝知鉉。
祝知鉉偏過臉,卻還是不可避免的被澆了個透心涼,睫翼尚掛著水珠,乍看去似垂淚的觀音像。
她低低咳嗽起來,那片冷透了的茶水順著麵頰流淌而下、在一絲不苟的衣襟上暈開一片狼藉。
攝政王壓製著祝知鉉,附耳低笑:“你以為本王不知道偏殿裡有人麼,這地方的格局,本王可比你清楚太多,說到底,是本王放任你加入的棋局”
他將倒空的杯盞高高舉起,向後一拋,挑起的眉眼笑得張揚:“若是堂堂帝師與本王在此私會,恐怕更教人感興趣,隻是不知墨竹有瑕,又該如何自處——?”
杯盞的碎裂之聲與祝知鉉加劇的心跳重疊一道,零號又尖叫起來,瘋狂掃描著宮鬥宅鬥應對登徒子的應急預案:【宿主!你今天不是沒吃藥嗎,快暈!!裝一下也行!!】
祝知鉉垂著眸,眼底神情晦澀,難得放軟了語氣,示弱道:“你先放開,我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