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月閣建得極高,是那一片最高的建築,屋內寶物琳琅,窗外臨江映著千盞燈,美不勝收。
王掌櫃知曉來的是祝府貴客,忙命小廝將頂兩層都清了出來,親自陪著笑為她們講解每一件感興趣的寶物來曆。
零號似乎對這個極其殷切的解說員不太滿意,每次王掌櫃誇完,零號就用毫無起伏的電子音戳穿其中不真實的部分。
什麼海妖獻寶紅玉珊瑚,其實是漁民從通商的沉船裡打撈出來再做二次裝飾的;什麼王母遣青鳥信使送來的萬花長命鎖,其實是鄉下銀匠打給早夭女兒的禮物……
拋開漫天要價的不談,王掌櫃的故事編得還算不錯,浪漫精彩且邏輯自洽,比茶館的說書人口才還要好上幾分。
祝知鉉逛得累了,剛咳嗽一聲,王掌櫃立刻對小廝遞了個眼神,熱茶軟椅頃刻奉上。
王掌櫃喜氣洋洋道:“今逢良辰,這河對岸還有花燈花船與仙子獻上的祈福舞,這兒視野開闊,也是極好的觀賞點,二位若是對那花燈感興趣,小的還知曉一個人少的岸口,漂亮不失清靜呢”
“那河啊通的是天河,隻要把心願寫在花燈上,盈盈一盞、一直飄去諸天銀漢,神靈就會幫人們實現願望”
軒轅翎看向祝知鉉的眼神亮晶晶的,這下不需要零號提醒祝知鉉也能看得出來,她對那片繁華熱鬨也十分感興趣。
年輕真好啊。
祝知鉉咳了半響,讓王掌櫃再陪軒轅翎逛逛,自己則緩緩,等會兒才好一同去放花燈。
零號憂心忡忡道:【宿主,你不是說水生變,要少靠近那些地方嗎,今晚我們本來就是冒著風險帶軒轅翎出來的,還是小心啊】
【我就感覺這個王掌櫃不對勁呢,信息顯示他也不姓王啊,他真名叫車珩】
祝知鉉的目光閃了閃,姓車?珩字貴重,也不似尋常百姓會給孩子起的。
祝知鉉思量的片刻,小廝又上了幾疊糕點和止咳潤肺的冰糖雪梨湯。
【宿主先彆喝!讓本判官掃一掃——噢,沒有毒,你喝吧】
祝知鉉慢慢喝了小半碗,還沒來得及把糕點一一品嘗,軒轅翎就帶著喜笑顏開的王掌櫃回來了。
“老師,這是給你的禮物”
軒轅翎將一個繡工略顯粗糙的百祿繩香囊遞給祝知鉉,摸著發軟,可分量卻不輕。
“這裡頭有百種香粉和驅邪的靈符銅錢,願佑老師平安喜樂、順遂無虞”
祝知鉉接過,露出淡淡笑意,直接將其替代了原先掛著的香囊:“謝謝,我很喜歡”
然而零號沉默了幾秒,突然發出一聲尖嘯:【這裡麵裝的不是什麼靈符銅錢,是虎符啊,正宗虎符,邊關二十萬大軍的虎符!!】
祝知鉉緩慢眨眨眼,那就說得通了,這座隱月閣,分明就是先皇的產業,亂世消失的虎符,原來在這裡啊。
如此重要的東西,怎麼能放到外人手上,即使是作為保命符也太過貴重,她已經…這麼信任自己了嗎?
還是說,這是軒轅翎開出的籌碼?讓老世族為其而戰的籌碼。
祝知鉉的目光低下去,指尖細細摩挲著那些堪稱歪歪扭扭的紋繡。
唇角輕微漾開一抹笑意,她大概知道答案了。
軒轅翎笑吟吟道:“這香囊原是一對的,我與老師各佩一個,就好像老師也時常陪伴在側”
虎符說送就送?零號的賽博大眼睛都瞪起來了,顫顫巍巍去探查軒轅翎的香囊,希望再發現點什麼,比如核按鈕時空壓縮袋之類的。
祝知鉉用神識把瘋狂的零號按下:隻是代為保管,得先想辦法把邊關大軍盤活了,現在防著胡人,也調不得。
零號吸了吸不存在的鼻子:【啊,還要還給女主嗎?可是她都說送給你了誒!如果能拿到大批量群眾的願力,是可以算作額外加分的,好想要,好想要】
祝知鉉撫著香囊上的紋路:格局打開,我們要的不是區區二十萬兵,而是、天下。
王掌櫃送他們出去時還附贈了兩盞花燈,花瓣似琉璃態,卻十分輕盈,中間棱形鏤空,卡了張空白碎金宣紙。
他們抵達河畔時,河岸儘是花燈,閃爍燈火綿延,竟真將河與天連成一片。
不遠處的花船慢慢靠了岸,船艙二樓有舞姬奏樂起舞,香風卷起漫漫旖旎氣息,人群開始向花船處湧去。
侍衛的保護區不斷收攏,為首的男子低低對祝知鉉說:“小姐,眼下人流混亂,不如先去一旁稍作等待,再放花燈也不遲”
那舞姬輕盈躍上欄杆,足尖一點,金紗旋出千萬片光華,漫天花瓣隨著她胳膊上的金鈴晃動緩緩落下。
人群霎時間喧鬨起來,有人高聲喊著:
“天女散花!”
“太美了,此女隻應天上有,人間瑤池不羨仙哇”
“誒呀,愣著乾什麼,撿花瓣啊!”
……
那舞姬隻是雙手一勾,笑吟吟念了一段聽不懂的語言,頗有幾分神秘韻味,而後轉換成並不熟練的天佑官話:“神會賜福於大家——”
祝知鉉微眯起眼睛,正好奇於什麼樣的祈福詞能讓眾人如此瘋狂,隨即就聽見那舞姬咳嗽一聲,字正腔圓道:
“恭、喜、發、財!”
狠質樸的祝福,確實大家都喜歡。
有些出乎意料,祝知鉉沒忍住露出一抹淺笑,軒轅翎輕輕哼了一聲,挽著祝知鉉往另一側岸邊退:“老師,好多人呀,我們換個地方吧”
賣花燈的小販也蹲在河岸張望著那船上婀娜多姿的美人,看見有人來,下意識吆喝了幾聲,而後扭過頭看見他們拿在手中似桂樹琉璃的花燈,驚歎了一聲,隨即將視線轉到祝知鉉臉上,又誒呀叫起來,揉揉眼睛,對上了布衣侍衛提防的眼神。
祝知鉉禮貌性的對小販微微點頭,與軒轅翎走到另一邊,看江中遠去的燈光如星芒閃爍,恍然天河一道。
置身於此,所謂神明保佑皆是美好願景。
軒轅翎蹲下去,纖纖玉手撩起漣漪,她正想將花燈放下去,忽然注意到祝知鉉正看著那盞燈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