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看得淚花直竄,翻遍了字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臥槽】
權柄的顛倒隻在這一念之間。
戈阿爾蒂的心臟劇烈跳動著,瞪大了眼睛:“是你?你就是軒轅翎?你和傳說中…很不一樣”
頓了頓,她自覺失言,嘴角微抿,立刻跪下行了個大禮:“參見陛下…”
這一葉小船是暴雨江幕上唯一的光,隨著她的頭顱重重叩在地上,其他人也反應過來,迅速跪作一片,高喊著:“參見陛下!”
軒轅翎麵向阿蓮諾和那老河父,淡淡道:“孤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也給天下一個交代”
阿蓮諾低伏著頭,沒忍住笑起來,可笑著笑著,淚也在木板上流淌成一道小溪。
這船兒在風浪中晃晃蕩蕩,終是靠了岸,春風嶺到了。
阿蓮諾自請跟隨軒轅翎,願為扳倒攝政王出一份力。
她不識字,但通曉許多藥草功效、民間巫方,她的腕刀上淬的是自己調製的毒,幾種特殊草汁混合便能產生奇效。
中毒者將慢慢失去行動能力、渾身潰爛,吊著一口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該看著自己是如何融化腐爛成一堆臭水。
多麼神奇呀,最溫馴的草苗也能搭建聯通地獄的門。
軒轅翎收走了戈阿爾蒂的長刀,令影衛看押著她寫了一份名單和布防圖。
臨彆前,阿蓮諾又獻上一枚毒藥,要求戈阿爾蒂吃下,以此宣誓忠心。
她沒有拒絕。
祝知鉉未靠岸時便已經昏睡過去,縱是喂完了湯藥身上也曾未回暖,軒轅翎安排完事宜後便握著她的手,一點點為她捂熱。
看診大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名貴藥材流水般的開出來,委婉叮囑了許多,切莫操勞、保重身體。
軒轅翎聽得心煩意亂,腦海中一會兒是方才老師的血沿著長刀滴落的畫麵,一會兒又是繁華鬨市上那個瘋瘋癲癲的道士。
她盯著如玉般蒼白脆弱的祝知鉉看了許久,神情晦澀,用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失了血色的唇,低喃道:“老師...”
燭火搖曳間,她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妄圖將她沾染上幾分顏色,又唯恐驚擾了她的清夢,於是蜻蜓點水般的一觸即分。
祝知鉉的唇瓣軟得驚人,還帶著淡淡苦澀的藥香,但向來怕苦的軒轅翎卻又貪戀地湊近,長長的眼睫顫了顫,頗有幾分食髓知味。
她與她十指相扣,心中湧動的種種貪婪最終隻是化作一個綿長的吻。
這一夜,有人甜蜜相擁而眠,有人劍拔弩張不得不退卻。
攝政王本想在這特殊的一天給小凰帝帶來終生夢魘,然而到了寢宮門口,卻被李小將軍以極其強硬的姿態攔下。
不論他如何威逼利誘,李小將軍隻有一句話:“擅闖養心殿,您要造反嗎?”
宮廷內侍有一隻特殊的號子,嵌在石雕壁燈的空缺上可以像作戰號角一樣迅速傳遞信息。
敵襲、帝王危急、禍出東門……
他確實想造反,可已經被正統二字壓了大半輩子,若得位不正,縱使殺光了這些禁衛軍又如何?
偏偏是李氏、偏偏是不懂變通的李小將軍,偏偏他確實動不得他!
武將雖多半都已經歸附,可這群一腔熱血的蠢貨最容易被煽動,老世族都同氣連枝,深諳玉石俱焚的道理。
攝政王極為氣惱,順手就要砍了其他當值的小兵,不料那小兵早有準備,一扭身便從他刀下逃了,扭頭嘿嘿一笑。
李小將軍沉下臉,一揮手,更多的禁衛軍擺出隊形整齊逼近。
“軒轅熙,你要造反嗎?”
烏雲遮蔽明月,雨點落在銀甲上騰起一片劈裡啪啦的殺意。
祝知鉉臨走前和李小將軍說的話極為簡單:建功立業,隻在今朝。
有人要下來,自然要有人頂上去。
攝政王已將武將的路封死,但他要的不是下屬,而是家奴。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丟棄脊骨去搖尾乞憐,他們隻為國而戰。
青筋布上額間,攝政王目光陰桀的掃過每一個人:“好、很好,你們最好祈禱不會落到我手裡”
親衛連忙上前找了個借口請他回府,台階遞上,卻仍受到牽連被賞了個耳光。
他許久未像今日這麼憋屈,有一種逐漸脫離掌控的感覺,便未乘轎子,就這麼一路在鬨市長街縱馬疾馳。
宮燈被長刀挑落險些失火,幸被大雨澆滅,人群驚慌四散。
這次無人敢攔他。
戈阿爾蒂疲憊回到王府暗室時,隻見滿地被砸碎了的杯盞,攝政王從背後靠近,扼住她的脖頸,厲聲問:“你去哪了?”
她沉默了很久,無聲的心事翻湧,像一具屍體一般承受著他野獸般的親吻。
疼,但更多的是惡心。
她偏過頭,打量著麵前和自己麵容有幾分相似的男人,淡綠色的眼眸中最終隻剩下森森寒意。
你也是這麼對待那些孩子的嗎?
卑微的討好、出於疼痛的叫喊,難道這一切該歸結於愛?
戈阿爾蒂掙脫了他的懷抱,目光低垂,用他們共同的母語,鮮卑語,毫無波瀾的陳述:“刀弄丟了,在克魯倫河水裡淹死了”
男人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變了,甚至沒注意到那堪稱刻意的語病,隻嗤笑一聲,故作寵溺的語氣輕蔑道:“蠢阿奴,你真是什麼都做不好,不過沒關係,也就隻有我會一直包容你呢?”
他希望用貶低、淩虐、貞潔來控製女人,以此來填補那卑劣空洞的心,但他永遠無法滿足,永遠無法尋到彼岸。
因為真正驚惶害怕的人是他自己。
戈阿爾蒂摸著藏在身上的腕刀,迎著他滿意的目光主動擁了上去,低低在他耳畔說出了最後的情話:
“贖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