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荒謬啊？
戈阿爾蒂遞上了一封信。
她先是請罪，直言母妃為了爭寵才謊報了性彆，如今她終於為國家有所作為，緬懷母親，願改回母姓。
滿朝皆驚。
誰會在乎一個死去多年的鮮卑女人姓甚名誰，何況那舞姬被胡人獻上時根本也就沒有言明姓氏。
放棄軒轅姓，也就放棄了與皇位有關的一切權力。
軒轅翎打開信封，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隻是下筆潦草了許多，顯得氣力不足。
祝知鉉知道了她對後嵐國的安排，竟然對鮮卑也意欲複刻一局，隻是這盤棋顯然更大、更凶險。
讓一個來曆不明的鮮卑女人，去征服鮮卑？
眾人無法窺見軒轅翎此時的神情，隻知道聖上在看完那份信後沉默了許久，爾後笑了起來。
“準奏”
她接下了這盤棋局。
從今往後，世間再無攝政王，隻有斛律·戈阿爾蒂。
潼雲關一戰，至少證明了她也有獨自領兵的能力。
慶功宴結束後，軒轅翎邀請戈阿爾蒂進禦書房一敘。
軒轅翎將假攝政王的真實身份告訴了戈阿爾蒂，一如預料之中，她的反應並不非常激烈，隻是眼底閃過一抹幽光、斂在袖中的指尖微微顫抖，淡淡道：“如此，墳也不必留了”
軒轅翎微微頷首，滿意地打量著戈阿爾蒂，過了好半晌才緩緩問道：“戈阿爾蒂，你想回家嗎”
“家？”，她的聲音帶著輕微的茫然。
“鮮卑之所以屢犯邊疆劫掠無度，歸根結底還是生計問題，搶不到足夠的物資，也會有很多人死去”
“斛律並不是十二王旗中的大姓，你童年時期應該有所見聞”
“現今後嵐、雲玄，皆為屬國，待服王化後，天下萬民，皆為孤的子民”
“屆時孤會為他們提供教育、種子、醫師和耕種畜牧技術，天佑將統一錢幣、文字，雖未及天下大同，但——亂世之爭可以由孤來終結”
軒轅翎將麵前的棋局推進一步。
“鮮卑內亂不斷，好鬥成性，巫醫風俗濃厚，每年死傷者不計其數”，軒轅翎頓了頓，“若有一位天佑皇帝與鮮卑公主的孩子作為統領，孤相信，對鮮卑會是個好的開始”
“但羽妃出生低微，並不是鮮卑公主…”，已經頂替了攝政王身份的戈阿爾蒂遲疑道。
軒轅翎一挑眉，“握緊你的刀，然後製定規則，這不是很簡單麼？我說是，她就是”
何況鮮卑以強者為尊，並不似天佑這般注重血統。
“作為宣政王去一統十二部，你的姓氏會成為新的王旗，而部族的圖騰——孤賜予你西王母座下之青鳥”
戈阿爾蒂喉間顫了顫，短暫的沉默後鄭重跪地向軒轅翎行了個宣誓效忠的鮮卑禮。
“好了，再來談談你失職的事吧”
軒轅翎抬起戈阿爾蒂的下巴，指甲劃過她的臉頰、拍了拍，“身為將領貪功冒進險些耽誤全局戰機，若不是祝相出手，你早該死了”
戈阿爾蒂身形一震，並沒有反駁。
但軒轅翎並沒有多加苛責，反而是將一枚裝在錦盒中的解藥放到了她手中。
“重寫一份軍報呈上，孤要看到你的反思和進步，今後…無人會再幫你”
軒轅翎撫過棋局，將北方一片徹底打亂。
戈阿爾蒂走後，幾名影衛無聲落下，燭火微晃。
軒轅翎沒有回頭，隻淡淡揮手吩咐，“去將老師接回來，不論用什麼辦法、儘快”
觀星台不日竣工，卻又被大肆修飾了一番，由直屬的青鸞衛看守。
祝相回朝後便以身體欠佳為由辭了官職，閉門謝客。
揣著一肚子黑墨水的老狐狸政客都暗忖這祝知鉉當真是聰明，如今唯有她權勢滔天，風頭竟不輸當年攝政王，這一番以退為進，少不得恩澤世家。
奇珍異寶流水似的賞進祝府，世人卻不知，這座至為尊貴的宅邸如今隻剩下一副空空的殼。
觀星台內，炭火燒得正旺，沉香嫋嫋虛合著濃重藥味，重重香雲紗隨著灌入的風掠起浮光。
祝知鉉消瘦了許多，擁在錦衾中似一塊將碎的玉，再多的湯藥也無法挽住她流逝的生命，一雙眸隻如此平靜地注視著一切。
“老師，天下由我執棋，您安心休養便好”
“老師，水利初成，荒地增產萬畝，北方戰事也已安排妥當……”
“老師，喝藥了”
“不要”，祝知鉉偏過頭去，那雙黑白分明的眸中並無半點軒轅翎的影子，“沒用的，我不想喝”
她為軒轅翎準備的最後一件禮物，竟成了囚禁自己的高樓。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怎會沒用”
軒轅翎的目光沉下去，她捧住祝知鉉蒼白的麵頰，強令她轉過來，而後是深深一吻將苦澀的藥儘數渡給祝知鉉。
“您不願喝，便由我來喂您…”
祝知鉉蒼白的麵頰上染上了屬於軒轅翎的紅，她的喘息近在咫尺。
窗外明月高懸，自是愛與恨最纏綿。
不過這愛恨糾葛都僅來自於軒轅翎一人，她隱忍多年，終於能肆意揮灑內心的色彩。
雖然她隻敢親她，如此輕柔、如此虔誠的吻遍每一寸——
“等老師身體好些，我們就成婚，以天下為聘，好不好？”
“老師，彆生我的氣啦，你曾教我的，一刻也不曾忘記”
……
後來軒轅翎當真一統天下十六州，封禪泰山。
祝知鉉收到青鸞信時正在彈她送給軒轅翎的那把「潛龍在淵」，它的弦太緊，而她的視線也早已經模糊不清。
彈得並不算好，隻能堪堪成曲調。
她的氣數早該儘了，是軒轅翎日日夜夜給她灌著珍貴湯藥才延續至今。
「她」真的做到了，甚至遠比她所期望的更加完美。
她不似她父親那樣桃李天下，她這一生，隻教過一個人。
這個人是千古一帝，萬世明君。
祝知鉉慢慢笑起來，肆意的、明朗的，有紅梅連成一片，而那短暫的咳嗽聲轉瞬就被一場大雪覆蓋。
放在桌邊散發著溫潤光澤的東珠項鏈被滑落的手拂落在地，“啪噠——”，散作滿室帝王淚。
綠柳又發新芽，春歸了，名動天下的女相祝知鉉連一張畫像都未曾留下。
原來一切彆離都有跡可循。
……
【叮——恭喜完成新手任務[始凰帝本紀]——任務結算中——】
【叮——任務評級：SSS+——獎勵積分：100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