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述把羽毛揣回兜裡,這是昨晚鴿子們留下的“遺物”,他站起身,把椅子拖回書桌前,沒有半點擾人清夢的自覺。
“我想看看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一夜過去,他們的精神力皆恢複到滿格,元宵搓了把臉,問黎述現在幾點了?
黎述掃了眼書桌上的鬨鐘:“快六點了。”
才說完,鬨鐘就叮鈴鈴地響了起來,在清靜的宿舍樓裡顯得十分刺耳。
黎述跟元宵對視一眼,抬手按掉鬨鐘:“六點,這是‘我’設置的鬨鐘時間,今天早上應該有什麼安排。”
昨晚他們對過信息,兩人在副本裡的身份都是燕都大學民俗學的學生,昨天,也就是8月11日來到山陰村,準備觀摩在8月14日舉辦的觀落陰儀式。
“這觀落陰,也不知道是什麼鬼。”元宵嘟囔,“要都是跟那【食堂阿姨】一樣的詭異,我可頂不住。”
“出去轉轉吧。”黎述看了眼窗外,“趁現在外頭沒有霧。”
這話說的,叫元宵心頭一陣後怕,他自恃拳腳功夫不錯才報名參加《全球通緝》。但進入遊戲後,他才意識到許多事不是誰拳頭大誰說了算,副本裡有太多東西能悄無聲息地要他狗命。
這時候,有一個靠譜的隊友就格外重要。
“走!”元宵看黎述的眼神都亮晶晶的,亦步亦趨跟在黎述身後走出宿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還能有鬼!”
宿舍在一樓,開門便是一個水泥地小操場,角落立著一座破破爛爛的籃球架。
籃球場對麵有一排洗手池,有個水龍頭沒擰緊,水珠滴答落下,後麵就是公共廁所,門沒關嚴實,不時飄出一股尿騷味。
黎述觀察完環境,沒察覺異常,正打算叫上元宵一起去村子裡看看,身後就響起一道虛弱的聲音。
“那個……你們是玩家嗎?”
說話的人是個頭戴護目鏡的年輕人,套了件格子襯衫,像個剛出土的千禧年代程序員,看起來跟黎述他們年紀差不多大。
“程序員”講話結結巴巴的,氣場孱弱,瘦嘎嘎的,好似一根蘆葦,元宵打個噴嚏都能把他吹出去十米遠。
黎述盯著他臉上厚重的護目鏡看了會兒,嘴角泛起笑窩,反問:“你也是?”
一聽這話,“程序員”仿佛劫後餘生般激動得滿臉通紅:“對對對!我,我叫陳池,上城人,住在二樓左手邊第一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還以為這個副本就我一個人,能遇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對於陳池的示好和示弱,黎述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和元宵昨晚遭遇了詭異,其他玩家的經曆也不會好到哪兒去,眼前這位書呆子能獨自熬過第一晚,想來也不是一般人。
“陳池,你昨天晚上有遇到什麼嗎?”黎述問。
“有,有的,”陳池扶著護目鏡,後怕道,“有個小孩兒來敲門,說要跟我玩拍皮球,我沒同意,它就把皮球扔進了我宿舍裡……”
後麵的事,陳池沒再說下去,但看他慘白的臉色,也能大概猜出發生了什麼。
“D級詭異?”黎述眉心輕蹙。
陳池點頭:“是的,是的。”
黎述的視線越過院牆,望向山陰村的縱橫阡陌,嫋嫋炊煙。
第一晚就出現兩個D級詭異,之後幾天怕是難辦了啊。
元宵去洗手間放水的工夫,教工宿舍樓裡又走出來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聽到他們仨的動靜尋出來的玩家。
男的叫阿湯,下城人,體型健碩,皮膚黝黑發亮,梳著一頭臟辮,下半張臉經過改裝,合金牙齦暴露在空氣中,門牙鑲了顆粉鑽,耳朵上全是窟窿眼兒,掛滿耳釘和耳環。
黎述尋思,這身裝束不是混道上的,就是在混道上的路上。
女的名叫江橙子,人如其名有一頭靚麗的橙色長卷發,梳著雙馬尾。
她來自上城,跟元宵、阿湯兩個下城人說不到一起去,甩著冷臉不搭腔,對黎述和陳池倒還有幾分好臉色。
“就我一個女生?不對吧?”江橙子環視一圈,再仰頭望向三層宿舍小樓,臉上浮現出一絲恐懼,“昨晚,我聽到隔壁有個女玩家在捶牆求救來著,但我在對付詭異,沒敢開門出去,都這個時間了她怎麼還沒……”
玩家們鴉雀無聲,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第一晚,已經有一名玩家死亡。
就在眾人麵麵相覷,心下膽寒之際,院門嘎吱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開了。
“同學們,早上好。”一個身穿青黑布衫的小老頭佝僂脊背,手背在身後,笑眯眯地跟他們問好,“我是山陰村的村長,免貴姓李。”
小老頭的臉像樹皮一樣溝壑縱橫,眼皮耷拉著,眼球小到隻有芝麻大點兒,讓人莫名感覺不適。
“李村長好。”
“……村長好。”
玩家們陸陸續續道好。
經過昨晚的頂著【食堂阿姨】身份的詭異,黎述不敢放鬆警惕,後退半步站在元宵和阿湯身後,緊盯李村長的一舉一動。
“你們千裡迢迢的來山陰村也不容易,累壞了吧?這樣,趁天氣好,跟我在村裡轉一轉,呼吸呼吸鄉下的新鮮空氣,一會兒早飯就到我家裡吃。”
老李領著他們走出小院,繞過一個國旗杆,對麵就是教學樓。
比起老舊的教工宿舍樓,這棟紅屋頂白磚牆的四層建築物要敞亮氣派許多,操場還鋪上了水泥。
“喏,這是新建的教學樓,還有圖書館和音樂教室嘞,以前哪兒有這些新鮮玩意兒?”老李拍著胸脯,頗為自豪道,“都是城裡的好心人一張桌,一張椅的捐出來的。”
玩家們跟在老李身後參觀嶄新的校舍,這些所謂的教學設備在他們眼裡都是博物館同款的曆史文物,心頭不住嘀咕,但又不敢隨便打斷老李的長篇大論。
柔風和煦,樹蔭搖晃。
叮鈴鈴——
早讀鈴聲響起,倏忽間,教學樓就充斥著琅琅書聲:“悠悠生死彆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老師的斥責聲,學生們的打鬨聲,翻動課本的嘩嘩聲,仿佛隔著一隻玻璃缸從教室裡傳來,聽上去朦朦朧朧的,有些失真。
玩家們在走廊上聽到,冷汗都要滴下來了,僵硬地扭過脖子,透過窗戶往裡看。
這空蕩蕩的教室哪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