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陸西沉的聲音落在黎述耳畔,冰涼的唇蹭過耳骨,待黎述鬆一口氣,才慢半拍道,“不確定。”
“……”
棺材板嘎吱嘎吱地響,好像有一條蟒蛇在絞纏著棺身,緩慢爬行。
黎述咽下去一句臟話,心跳突突撞擊耳膜,以眼神問陸西沉,要是王婆婆把棺材撬開,他們豈不是無處可逃?
吱呀,紅木棺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鬆動的棺釘喀喀搖晃。
見陸西沉依然無動於衷,黎述心頭壓抑許久的暗火又往上竄。
他抬起手臂,恐懼又依戀地環住陸西沉的肩,仿佛怕得不行了,隻有懷裡抱著人才安心,雙腿屈起,纏住勁瘦有力的腰身,整個人像樹懶一樣掛在陸西沉身上。
大有一條船上的螞蚱,要死一起死的勁頭。
熟悉的姿勢讓陸西沉僵了僵,背肌在刹那間緊繃起來,頸側的青筋凸起,喉結上下滾動。
他也沒料到,黎述頂著一張好學生的臉,居然當著鏡頭也這麼不知廉恥。
陸西沉默然無語,伸出右手在黎述背後摸索。
哢噠!
棺材底部的機括觸發,木板驟然移開,露出個黑咕隆咚的大洞,森森寒氣不住上湧,看不清下麵有多深。
黎述猝不及防腳下一空,失重感讓他喉嚨發癢,說不出話,隻得像鬼一樣死死纏住陸西沉,一起向深淵墜落。
與此同時,棺材板也被一塊熏黃的指甲撬開。
王婆婆的手指攀附在棺材上,指肚高高昂起,看見空無一物的棺材,遽然爆發出一聲聲恐怖的嚎叫,在空曠的洞穴中凝成淒慘的悲調,仿佛失去了珍重的寶貝。
撲通!
水花四濺。
陰寒徹骨的潭水湧入口鼻,黎述嗆了口水,用恨不得把人勒死的力度,緊緊抱住陸西沉,才在溺水昏過去前被拖上岸。
溶洞下方居然是一條寬闊的地下河,水流貫通山體,在拐彎處積蓄出一片深潭。
黎述跪趴在灘塗上,指尖陷入淤泥,乾嘔幾聲,把腥臭的河水吐出去,才扶著洞壁,緩緩站起身。
“用不了多久,王婆婆就能下到這兒。”陸西沉撇去壽衣袖口的水草,仰望上方幾十米開外的洞口,隨後轉向黎述,低聲詢問,“你有什麼打算?”
聽到陸西沉將皮球踢給自己,黎述倒也不客氣,稍作思索,便信手指向水潭:“我們就在這裡殺了它。”
“在這兒?”
“沒錯。”
少頃,白霧沉降,一根根手指從棺材下方的洞口湧入,沿著陰冷潮濕的鐘乳石林往下蜿蜒爬行,一道道狹長的黑影映在洞壁上,仿佛來自地獄的九頭蛇。
影子?
王婆婆停下爬行,其中一根手指昂起指肚,狐疑地俯視著站在水潭邊,舉著白色蠟燭的男人。
燭光搖曳,映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
陸西沉的影子綴在身後,拉得很長,長到畸形,場麵看上去頗有些怪異。
更為怪異的是,王婆婆的手指們一眨眼就竄到陸西沉近前,纏住陸他的手腳,姿態親昵,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慈愛。
陸西沉眉心緊擰,強忍住甩開王婆婆的衝動,握緊了手中的蠟燭。
“我兒!”一道蒼老的女聲響起,“是我兒回來了。”
陸西沉循著聲音望去,正對上王婆婆指肚上的一圈圈指紋,仿佛看到了一隻隻眼睛。
精神力在緩慢流逝,陸西沉毫無血色的薄唇不受控製地一張一合,用不屬於他的,低沉而喑啞的聲音喚了聲:“乾娘。”
“好孩子,”王婆婆掌心中間,那隻乾癟的嘴抽搐幾下,嗬出腐臭的氣息,“阿娘還以為你走丟了。”
陸西沉眼神閃爍,按照黎述的安排,乾巴巴道:“我等了乾娘很久,您沒來找我。”
“阿娘每天都在,每天都守著你……”王婆婆說,“我們母子兩個,一輩子也不分開。我兒再忍忍,乖,啊?明晚,就是明晚……阿娘會把那些欺負我們娘倆的人都殺了……他們會遭報應的!”
明天,便是舉行觀落陰的吉日。
“謝謝乾娘。”
王婆婆的親密,關懷,那扭曲的母愛讓陸西沉幾近窒息,哪怕明知道這頭怪物寄托感情的對象並非自己,陸西沉也心頭沉甸甸的,既有些反胃,又有些心酸。
陌生的情緒充斥腦海,陸西沉腦子懵了一下,重新恢複理智,意識到他被這隻A級詭異影響了。
闔上雙眼前,陸西沉最後再看了王婆婆一眼,表情瞬間冷淡下來:“真可惜,我沒有生理意義上的母親,去下麵再母子團聚吧。”
話畢,陸西沉鬆開手,白色蠟燭噗通落入水潭。
滋啦……
燭芯冒起黑煙,燭光熄滅,空曠的溶洞驟然陷入黑暗。
王婆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咕咕咕咕的啼叫,十幾二十隻雪白的鴿子從四麵八方飛來,漸次落在它的手指上。
純白的羽毛漫天散落,在黑暗中煜煜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