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 世道紛亂有人赴(1 / 2)

金翅女帝 青山春雨 7999 字 7個月前

南旋道府,綠風城,淩府。

淩老爺打開下人送來的書函,裡麵是一封京都來的調職令函。

淩飛看著這封調職令,心下感慨萬千,最終化為淒色。

“老夫曾經盼你無數次,如今你真得來了,吾妻已喪。夫人,老夫終於能夠帶你回京了。京都的鳳仙花一定開得很好,正等你回去呢。”

淩管家比較現實,杵了半天後來句:“可是,老爺……信來的容易,但是人走出去難啊。前麵的臥秋道府已反,攔住了我們南旋府進京的官路。”

淩飛顫著手抹了兩把淚,捏著信的手向淩管家點了點。

他嗬道:“這李雲起和北安陽管得了陸上的官道,他們能管得住海上?你派人速去通知府城的申丹大人我欲出行一事。咱們啊……輕裝簡行。”

“丫丫……”

小淩雲跌跌撞撞地撫在門框處,其後的小廝燈芯虛虛地扶住孫少爺,怕他一個不慎跌了跤。

淩老爺展開眉宇,放下信箋後繞過長桌迎接孫兒。

“我的乖孫兒哦。爺爺抱。”淩老爺抱起撲來的小淩雲,逗著他說話,“小阿雲告訴爺爺,今日個學了什麼呀?”

“噓噓,喝……”小淩雲做出喝酒的動作。

淩老爺微愣,理解了下後笑道:“今日季閒來過,你在季閒那喝了酒……酒的味道怎麼樣?”

“呼呼……”小淩雲砸吧了嘴,又呸呸了兩聲。

“哈哈哈哈……”淩老爺今日開懷,見狀,更是直接笑出聲。

燈芯幫孫少爺解釋句:“老爺。季閒大俠今日個帶飛揚少爺入府,見您不在,就逗弄了一下孫少爺,他給孫少爺舔了腰間帶著的酒葫蘆口。”

“噓噓……酒……丫丫……喝……”淩雲又吧唧道。

“哈哈哈……給爺爺喝啊。好啊,咱們小阿雲真孝順。”淩老爺自我解讀一番,又樂嗬道,“季閒的功夫好,下回啊,小阿雲不要讓他教你喝酒,要跟他學本事。”

小淩雲流轉晶亮的黑眸,有樣學樣:“本……丫丫……是……丫丫……本……事。”

“對,本事。爺爺能教你什麼呀,教你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如何?嗬嗬……”淩老爺笑了一會,決定了一事:若是韻霜還是不接受孫兒,就帶淩雲一起上京。

他望向書案上的調令,慢慢地沉靜了心緒。

淩老爺抱著小淩雲坐到案前,拿起信箋放在小淩雲看得到、夠不著的位置,輕聲解釋道:“小阿雲,爺爺在這邊城已經十三年了,磨掉了最鋒利的角。但是,爺爺答應過你祖母,一定要帶她回京都看她喜歡的鳳仙花。

鳳仙花啊,一種女子喜歡拿來當丹蔻的花。你祖母最喜歡藍色,像是初夏時京都的萬裡晴空……可惜……她沒等到啊。

不過,為了你,為了這紛亂的世道百姓。爺爺一定要上京,替自己,也是替這世人掙上一掙。”

“掙,掙……啊啊……丫丫掙……”小淩雲去夠那白底黑字的信箋,卻怎麼都夠不到,而且信箋上的紅戳惹眼又好看。

淩老爺又笑了起來。

“好,我家小阿雲說得對,該掙當掙。不過,在離開綠風郡前,爺爺得把你娘安頓好啊。你那不著調的爹啊,真正是氣死人。”

淩老爺思罷就派人遣殷羅來說話。他將複起歸京的意思提了,請她轉達給韻霜。

殷羅得了消息,緊趕著回清霜院,正逢梁穩婆帶一個背囊的少年從院裡出去。

梁穩婆笑道:“殷羅啊,前院什麼事兒?”

“無事。這位是……”殷羅知道粱穩婆心大,近來投了韻霜的喜好後常來走動。但,粱穩婆帶男子入內院是第一遭。

殷羅看向眉目清秀、膚色略黑的少年郎,蹙眉道:“我剛離開這麼一會,你怎麼就帶外男進了少夫人的院子?”

“這……他是綠風郡最有名的美甲大師。我是見著少夫人的指上太素,就請了楊先生來做美甲。你彆多心,我先送他出去啊。”粱穩婆帶著楊姓少年離開淩府。

殷羅忍不住蹙了眉,匆匆進了清霜院。她向少夫人韻霜提了淩老爺說的事。

少夫人的眉梢微微地動了下,瞧著雙手指甲上的漂亮花色,緩緩道:“兩年了,我的心早死了。你幫我轉達淩老爺,請他代他的兒子,與我和離吧。”

殷羅不知該勸還是支持,歎著氣,將少夫人的原話回給淩老爺。

淩老爺聽後抱著小阿雲沉默不語。

良久後,他歎道:“淩度這孩子不是無情。隻是,韻霜是老夫給他求來的媳婦才不喜。說實話,老夫這做人公爹得害了韻霜。老夫本該勸著家和萬事興,但是,進京之路坎坷,京中局勢難測,無法兼顧兩地。”

他深吸口氣,壓下酸澀,朝殷羅道,“老夫是官,可管此事。老夫代淩度準了這事。和離書就由韻霜來寫,待拿來後,老夫親自蓋官衙印鑒。

至於小阿雲,韻霜又是何意?”

殷羅看向淩老爺懷裡胖墩墩可人的孫少爺,輕輕地搖頭道:“少夫人無話,隻說脫得淩家,回得當初。”

淩老爺無法說媳婦什麼,也知她是個執拗人。

和離再改嫁,實也不容易的。

不過,因為當今有一位太女,傳至民間,恢複了當初女皇當政的風氣。這幾年綠風郡的日子相對於外地穩當,女子和離真不少。那些有家產的女子還討了侍男做填夫。

“男帝掌權時多半對女子苛刻。如今太女為繼,倒也給天下女子方便。老夫離開後,此處淩宅地契和良田就留給韻霜。若她娘家不肯留人,自可回此地居住。老夫一並把過契文書立下。

至於小阿雲,日後長大成人,思母念親,也能有個地兒尋來。”淩老爺思量道。

殷羅聞言落了淚。

她拂身向淩老爺行禮道:“多謝淩老爺體恤。淩雲少爺乖巧,他日少夫人轉過彎兒,定會知道錯過了什麼。”

淩老爺搖頭,兒媳的對錯不該由他論。

“去吧。你就這麼告訴韻霜。”

少夫人的回複是直接將和離書遞去外院,並一個大丫鬟掬梅和管事姑姑殷羅。

淩老爺在和離書和地契轉讓上蓋下郡守印,再看向跪在堂裡的殷羅和掬梅,無奈道:“山高路遠,此行艱辛。你們再回去思量思量吧。韻霜若是舍不得小阿雲,老夫可以將他留在這。”

殷羅接過管家遞來的兩份文書,交給外麵候著的掬衣。

她看著比掬梅和自己年輕的掬衣,不免生了哀戚。

掬梅本也有家室,奈何孕時不夠小心落了胎,此後無法再孕。她就向夫家提了和離,說是不願意彼此拖累、日後埋怨,不如好聚好散。

此後,掬梅就回了韻霜少夫人處繼續當丫鬟。

至於殷羅,乃是少夫人的陪嫁,兒時一心伺主錯過姻緣後拖延至今。如今,年歲大了,反倒不如掬衣這種小丫鬟得少夫人的心,也不如粱穩婆這樣的樂子人。

但是,掬衣是淩府采買,而掬梅和殷羅是少夫人隨嫁淩府,正也說明少夫人希望親信照看淩雲,全一份母親的心意。

殷羅將文書交給掬衣後又叮囑她兩句,再次回堂內跪下。

她向淩老爺道:“少夫人說不想沾淩府一絲半點的便宜,我二人的身契也值點銀子,已交給淩管家,由淩老爺定奪。

淩老爺,說句不好聽,金桂家的一大家子祖孫幾代都在綠風郡,不會跟孫少爺進京,便是燈芯也是金桂家的長子。

殷羅和掬梅身無長物,一直服侍少夫人,如今被少夫人派過來,也說明少夫人心裡是牽掛孫少爺。隻不過,她過不了那道坎。

我和掬梅無家室牽掛,又得過少夫人的恩惠,留在孫少爺身邊,少夫人放心,您也放心,對吧?”

此時,淩管家也支吾道:“老爺,您上京赴任,老奴本該替您歡喜。可是,老奴……”

淩老爺一直都沒讓淩管家自稱“奴”,年景好時還讓他成了平民。他明白過來,頷首道:“你我同姓,笑說五百年前是一家。我知你家和金桂家一樣,我淩飛家貧,確實雇不起你們所有人,虧欠你們啊。”

淩管家想言說幾句,殷羅已經代為道:“這樣正好,淩老爺。您上京帶上孫少爺,就帶上殷羅。殷羅彆得本事不大,手腳上有點功夫,能幫你管管家。”

淩管家趁機點頭:“殷羅姑姑確實管少夫人一應嫁妝田產,掬梅也是陪在孫少爺身邊看著他長大。老爺,您放心吧。”

淩老爺暗歎口氣,應下了這事。

他朝管家道:“離去前,你再幫我辦件事,將淩度約來,說老夫想見他。”

“哎。”淩管家應後匆忙離去。

淩老爺看向殷羅兩人,趕緊虛扶道:“快起來吧。以後,小阿雲就辛苦你們了。”

掬梅起身時扶了把殷羅。兩人朝淩老爺行禮後告退而出。

淩度得知淩老爺的打算,有過一時心動,隨之按捺下去。如今各地動蕩,道府不聽京都號令,比比皆是。大宰輔風子鸞還親自帶領風瑤騎兵平叛,在洛川江北打的火熱。

南旋道府乃是大周最南邊陲地,離得遠而能免禍。若此時貿然進入中原地區,恐怕一個不慎皮將不存。

他有心勸淩飛不要去蹚渾水,又想起當年天災斷糧的事。

他撕心裂肺喊他多留一點糧食在家,偏就不肯,偏要將餘糧捐給他人。母親那個傻得偏又向著父親,急他所急,將糧餘下孩子的份,將其餘都送了出去。

如今,固執的老頭一心赴死地,勸什麼呢?

淩飛根本沒打算帶淩度進京,雞蛋放一個籃子才危險。他隻是將一式二份的和離書以及地契轉讓之事告知兒子,又問了一遍關於淩雲的事。

淩度瞧向在院子裡跌跌拌拌蹦躂的小兒,打趣道:“爹還沒見過我的大兒吧?你離開那日,我讓他們幾個在綠風城外十裡亭給你送行。”

說完,不等淩老爺表態,緊拽著和離書出了門。

此後,他再不會踏進這座宅子。

淩老爺見兒子頭也不回地離去,心也冷了。他看向院裡搖擺走路的孫兒,這心又微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