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腰 行歌踏舞逍遙心(2 / 2)

金翅女帝 青山春雨 7111 字 7個月前

淩飛暗歎一聲。

太傅、少傅等人身處其中,隻看出太女用功、多智近妖,卻不知小小年紀心思頗深對未來有極大的影響。

這樣的人日後為帝,若無才智,多半是唯利是圖,難以理解他人疾苦。若有才智,恐怕多疑多心,恐難常伺。

淩飛默默地垂斂目光,暗道:不知太女殿下對自身的處境作何感想?這女孩比淩雲大不了幾歲,麵容能一直保持沉靜無波,與季飛揚的開朗灑脫相比,兩人的性情簡直是天地之彆。她身為大周太女,若是一直如此,長期以往,恐怕埋禍在後。

他一邊對太女心生憐惜,一邊又覺得嚴謹專肅的太女過於板正而少人色。

除開內在的因素,淩飛又想到自身可任太女少保一事。

【陛下肯同意無權無勢的淩氏擔任太女少保,實則變相挾製太女勢力的增長。武力好、又有禁軍權的太保楚劉素,因年紀大而不再露麵,因忌憚大宰輔勢力、知軒轅皇不喜等因素,將毫無根基的淩氏送上少保位,這樣才安了大周最有權勢的兩人的心。

太女的境況和她這個人一樣,如履薄冰、崖邊蹈足。】

沈長清侃侃說完,又自省沒有遺漏,才朝金簪和淩飛頷首。

淩飛接上道:“殿下,少保一職原是教導殿下騎射功夫。然而,微臣不會武,微臣所會是十幾年在鄉野民間所經所曆。若殿下有興趣,微臣每日予殿下講一段為官經曆和民間野趣,可行?”

沈長清錯愕了下,這與先前商議的不同。淩少保怎麼改了來此初衷,不教殿下軍策政論,反倒說經曆野趣,難道他是覺出什麼了嗎?

淩飛又道:“太女殿下聰慧,孫大人不僅擅文處事,對於軍陣布局亦是此中好手,想必殿下已被傳授。”

太女金簪也不懂淩飛的用意,但順勢頷首。

太傅孫忠謀確實是全心全意的傾囊相授,關於處世之道、立身之法,治民國策、為君如何,乃至大周的形勢以及日後如何都有分說一二。

“那麼,如今殿下缺得是將書本和世道治世結合,淩飛前來就是為了此事。”淩飛緩緩地解釋道。

沈長清眨了下眼,“是……這……”好像也沒說錯,軍策政論貴在實用,或者這就是淩少保的教學方式。

金簪抬手,按下沈長清的言論。

她已知淩飛資料,師承天機老人,乃是軍策好手。不過,老師不肯教,自有他的道理,不急於一時。

她頷首道:“孤明白。少傅格物研學,曉天下農商工利。太傅離去前又將文治一塊交給他。孤在為學上並無所缺。

如淩少保所言,學行結合,才可透徹世間道理。至於您是要講治世古典或民間典故、為官經曆,皆由淩少保決定。”

淩飛聽著清脆的聲音說出沉穩的話,稍許適應了下。

他甚至聽出金簪對自己的不以為然。由此確認他此前的判斷:太女寡情、知恩義卻不儘其然。若長此以往,必成隱患。

然而,這些都可以被潛移默化,需通過典故和老師的行事態度來慢慢改變她的性情。

他按下這些不表,恭敬道:“殿下靈慧。”

待沈長清和淩飛離開卜耀閣,金簪微不可見地鬆懈固縛肩膀的力量,輕出口氣,抬目看向閣頂。

南葉送完少傅、少保後轉回,太女已不在書案前。她微動耳尖,聽到卜耀閣二樓傳來輕微的響動,儘職地守在卜耀閣的門口。

二樓原是金簪的休憩所,被她改為同梵閬學舞的地方,也是她練習軒轅槍法的地方。

此刻,藝舞司侍梵閬正靜靜地恭立在一旁,默默地看向場地中舞蹈的太女。

梵閬的身姿高挑曼妙,一身粉白漸色的綺羅舞裙包裹玲瓏的身段。她將雙臂輕放腹前,貼臂喇叭袖微微遮擋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

梵閬的眸色如鋃鐺,漾著深波澈水。她凝目在閣中將槍舞融合一起的小身影,見她飄然旋轉時猛出一擊,不由彎唇,露了溫柔的淺笑。

金簪的年歲尚嫩,無法將“剛柔並濟”之道完全融入槍舞。但小小的她靈動好學,揚袖起舞、扭轉腰肢間宛如遊魚入水,頗有一股自在隨心感。

軒轅皇後十分不喜梵閬,曾嚴厲敲打金簪。她提議金簪跟梵閬學個抬袖、揚袖、轉身的基礎舞蹈動作即可,堂堂太女,何以向低等舞姬學惑人之術,隻要將來夠應付金宮門前登令樓上的約定就行。

然而,金簪心有野獸,母後不讓,她暗中就偏要學。再者,梵閬是紫琴君安排的人,所學舞藝非普通舞姬之流。

梵閬的舞迤邐多情,舞動起來猶如天女下凡。

金簪在見識過後學會第一支舞蹈,就深深地愛上這種旋轉律動感覺。

當她沉浸式地投入到一種舞蹈的韻感狀態,這會讓她忘記身處何地、所學為何,隻因舞而舞的儘情感。

金簪將壓悶的心境寄托在舞蹈上,展現出來得這縷自由光,闖進梵閬的內心深處。

梵閬心知紫琴君的囑托,拚著被皇後處死的風險,將畢生所學的舞蹈傾囊傳授給太女。

同時,她教導太女如何編舞自創。

金簪因此學會將舞和軒轅槍法融合的技巧,自創槍舞之術。

此刻,梵閬看著地位尊高的女孩拋開日日敷臉的假麵,由著心意投入所喜,比起隻聽太傅的命令學治世之道、同少傅學習凡世要略活潑太多了。

女子學舞本是喜好之事,進入歡場是生活所迫,無關喜好。若太女因舞蹈而令眸裡有光,何不讓她舞得更開心自在些呢?

“殿下,正正經經的舞蹈動作已經學了近一年,咱們就學習《綠腰》吧。”梵閬說著,玉足輕抬,如楊柳般輕拂入場。

綠腰之舞重在腰身律感,乃至帶動胸、頸、頭、雙臂、雙足的韻律,像是竹上仙子,柳上春芽,由慢而快,由簡入繁。

當梵閬下腰扭擺,當堂淩空一旋時,金簪頗為詫異。這等力量豈是一個毫無武功的女子所能使出?

然而,梵閬自小習舞,心中有誌,遂能在西教坊之地拔得頭籌,入了嬉戲教坊司的紫琴君眼,得他庇佑。又因軒轅帝一個意外想法,梵閬得以入宮,親授太女殿下舞藝。這般的人生經曆波瀾起伏,卻是因她自小刻苦所學結下的後緣。

在梵閬鼓勵的眼神下,金簪輕舒口氣,自然而然就開始嘗試梵閬的舞蹈動作。她的記憶十分出眾,雖動作不急梵閬韻律,卻也能模仿大概。

因一年的功底打足,金簪在抬手踢足下腰間能輕若回雪、縱若遊龍,小手垂後輕擺,似柳被風拂,提足輕踏,裙裾斜飛似雲生。

梵閬驚訝地看著投入舞蹈的金簪,感慨道:“殿下天資過人,韻感極佳,來日若配上曲樂,定能一鳴驚人。隻是,殿下年紀尚嫩,若以女人之色起舞,定驚世人耳目。”

梵閬真心覺得金簪是天生的舞者,而且那旋舞露麵時展露的神態,好似讀懂了舞蹈的精髓,令觀者沉入其中。

金簪收勢立在場中,默默地看向一側垂頭的杜鵑。

梵閬的目光也從杜鵑處收回,微笑地迎上,輕聲道:“殿下在舞蹈時可沒有現在這麼重的心思。”

杜鵑滯了下,趕緊取了淨帕遞去給金簪。

“殿下,娘娘那邊……”

“閬娘,孤累了。”金簪心道:果然如此。她在擦洗過後,軟軟地朝梵閬道。

梵閬微微一笑,拉著金簪回了榻處,以雙腿給金簪枕著,輕撫著她的臉頰,哼著鄉間小調,引她入睡。

杜鵑拿了盆下閣,瞧見一旁的南葉,不由撇了撇嘴。

“怎麼了?”南葉問道,不由將目光看向上方,“不會是殿下出事了吧?”

“殿下如今學的舞蹈叫《綠腰》。我曾聽內侍說,京都城裡最受達官貴人喜歡得就是這綠腰舞。這分明是惑人之舞,殿下是何身份?怎麼能學這樣的舞蹈。這梵閬也是,明明皇後娘娘……”杜鵑吧唧吧唧道。

南葉輕推了她一把,輕聲道:“殿下學會《白紵》時,雖是簡單的動作,但是旋紗如旋槍,你就知道她學舞非是真舞了。”

“這次不一樣。梵閬教了殿下《綠腰》,分明是……是……”杜鵑哎了一聲,“自梵閬來後,殿下與你我都不親近了。”

“原來你在意這個啊。傻丫頭,殿下不過近十歲,已是不苟言笑,常人家的女孩豈會這樣。要我說,殿下這番喜歡一事才像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行事作風。好了,咱們當好差事就行。總之,你我均需記得: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至於你擔心的事,咱們除了替殿下守住這道門,還能做什麼嗎?”南葉招來小丫鬟,由著她們取走杜鵑手中的盆,端去換水換盆。

杜鵑輕歎了聲,擺手拂袖道:“我隻是擔心娘娘得知後又罰殿下。罷了,也確實如此。你我當好差事,管好這些人的口風。隻是,你我都知道這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在這宮內。那樣的舞遲早會被娘娘發現,屆時你我……可沒好果子吃。”

“嗯,再說吧。”南葉讚同這話,默默地看向閣樓上方。

【若是皇後娘娘知道梵閬教殿下這樣的舞蹈,恐怕最難得是梵閬才對。左右她不死也要脫成皮。話說回來,殿下明明是那麼金尊玉貴一人,竟喜歡跳舞?這太不符合她外露的神態了。哎……】

“但願你我能替殿下瞞得久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