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老師的福,孤近日翻遍守藏閣內所有關於古時戰爭的書,按其上說明手繪這些圖稿。至於它們能不能用,得看令孫的本事。”金簪說出這些話時,心裡明白一件事。
淩飛的孫兒淩雲恐怕也要隨軍出征,至於淩飛舍不舍得孫兒,決定權在他的手上。
金簪輕出口氣,上盤入局皆是子,可用或不可用便在這些牽牽繞繞中。
【軒轅祖地、藏龍山一行,教給孤得正是此番道理。大周軒轅氏真正的強大乃是軒轅氏在成長當中本身所學的本事。
這些本領的來處就積攢在守藏閣,乃至一片忠心的臣子手上。如今,孤祈願先祖庇佑,希望這些武器和戰西戎的方法都能奏效,再保大周幾年吧。】
淩飛自是明白金簪的用意,向他行禮後拿了手稿離去。
金簪看向他留下的多寶盒,取來後摸索在機巧之處,並未打開。她記得那個孩子不過六歲有餘,卻要背負這些,也是不易呢。
她將多寶盒遞給南葉道:“擺在多寶架上吧。”
“是。”南葉接過後就去歸置。
她不明白金簪為什麼不打開這個盒子,說不定那個未曾謀麵的靈巧少年又遇到麻煩求殿下解決,還能博得殿下一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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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飛回府前,季飛揚拿著他爹給的竹梢點在雙腿打顫的淩雲小腿上,獰笑道:“站穩了,彆打顫。”
淩雲磨牙,呼呼道:“怎麼可能不打顫?”
“嘿,你哥我自出生下地就以這個姿勢喝水、吃飯、瞌睡、拉屎,就不打顫。”季飛揚得意道。
“人吃五穀輪回,你一個姿勢乾完全部也是厲害。”淩雲磕巴道,見著一旁的水漏滿後傾斜,聽著嘩啦啦的水聲,一屁股坐到地上,“到時間了。”
季飛揚笑了幾聲,陪他蹲坐在地。他望著漂浮的閒雲,暢想道:“你說那……”
“什麼?”淩雲假裝不明白。
“宮裡那個……見到我的情書會怎麼樣?”季飛揚的多情眸滴溜溜地轉著,彎起好看的唇角,發出嘻嘻笑聲。
淩雲暗暗翻個白眼,全是因為西教坊一行受製於人,才不得不將那份肉麻兮兮的情書塞入多寶盒。
“不知道。”
“嘖,不知道淩爺爺回來沒,我得去前堂看著。說不定他將對方的回信給帶來了。”季飛揚說著就要跑,被淩雲一把扯住了腰帶。
“作甚?你不休息麼。”
“你背我一起去。”淩雲執意道,“我也想知道風華鎮的信息。”
季飛揚無法,將他背在身上往前堂走去。
淩雲哼哼唧唧的舒坦了,就道:“你怎麼會喜歡她呢?人家那身份怎麼可能給你回信,她也不知道你是誰。”
“不懂了吧。少女心事深如海,若她知道宮外有個癡情人想與她一見,說不定會想方設法出宮來見我呢。對了,我讓你製作的飛虎爪製成了嗎?”
“圖紙成了,以精鋼絲纏繩,刀槍不斷。不過,老虎爪還得精冶,要專們的鐵匠人。
柳觀巷儘頭那家的手藝不錯,你將圖紙帶去那邊打吧。
那老板姓甲,單名一個‘子’,自詡一身的力氣沒處使就愛打鐵。”淩雲想起那店裡的打鐵少年,露了笑意。
“甲子?好怪的名字。”季飛揚走著走著就加快腳步,也不去外堂,直接往門外淩雲的院子走去。
“他說,他祖父希望他處處拔得頭籌,然他祖母希望他處處做小孫子,就取了這麼個兩相兼顧的名字,大概是想要他長命百歲。”淩雲將聽來的話轉給他,又道,“你想拿圖紙去柳觀巷?”
“對。有了這個飛虎爪,彆說出入府院,就是金宮深庭,小爺都敢去闖一下見佳人。”季飛揚得意地笑道。
兩人取了圖紙就馬不停蹄趕往柳觀巷的“路人甲打鐵鋪”。
然而,鋪子裡的爐火燃著,卻不見店裡的師父和老板鐵匠。季飛揚問了旁邊的大嬸。
大嬸瞧他模樣好,笑道:“好像是被家人找回去了,說是有急事。唉,這年頭除了那吃人的西戎人打到城門外,彆得都不叫事。你們改日再來吧。”
季飛揚和淩雲麵麵相覷,謝過大嬸。季飛揚感歎運氣不好,就見淩雲入了鋪子,跟進道:“人老板都不在,你做什麼?”
淩雲取過架上的鐵團,看著爐下的大堆柴禾,不解道:“說不定一會就回來了。爐火未熄,東西未收,這鐵鍋裡還有鐵水。”
“嘿,還真是呀。”季飛揚瞧著這裡陣勢齊全,靈機一動就開始剝下外袍,纏綁在腰間。
他取來厚厚的棉手套,將鐵水澆灌在鑄模後準備打鐵。
淩雲一臉白癡地看著他,將隨身帶來的幾套模具取出,指揮道:“那邊是凝模的沙子,你等我下。”
他將木模灌滿沙子,再製作出老虎爪的沙模。
季飛揚哈哈笑道:“不愧是你淩雲。木匠、鐵匠,都是匠人啊。”
兩人旁若無人般鑄模等冷卻,那邊淩飛回府遍尋不見人,急得都要動火了。
晚間,華燈初上。
這鐵匠鋪還傳出叮叮當當地響聲。
一個高壯少年快跑進鋪子,看著在忙碌的兩人,擼起袖子道:“我回來了,打什麼?這是……老虎爪子呀?我來吧。”
淩雲朝滿頭大汗的季飛揚道:“他就是老板,甲子。”
季飛揚哈笑了聲,一把箍住楚甲子結實健碩的肩頭,玩笑道:“兄弟,你這肌肉練了多久?我自詡俊美,比起你,好似還差了點。”
“嘿,打鐵打出來的。我一把子力氣不能上陣殺敵,便要找地方使,就開了這鋪子跟前老板學打鐵。後來,老板回鄉下,我就將鋪子盤過來自己打。”楚甲子一錘子一錘子敲下去,聲音好聽且有力。
他的錘子像是有生命力,每一下都讓手中的精鐵按想法偏走一些。
季飛揚瞧著他的模樣,摸索下巴道:“你……不會是楚家那位吧?”
楚甲子打鐵的動作一頓,繼續一停不停地敲著。良久後,他道:“若你們累了,明早來鋪子裡自己取成品,不收錢。”
“夠意思啊。不過,我聽你這意思,明天你不在啊?”季飛揚也不急著走了,瞧了眼一旁打瞌睡的淩雲,朝楚甲子道,“你請我打鐵,我請你喝酒,怎樣?哥和西教坊的春雪美人是朋友,咱們去那喝。”
楚甲子沒立馬應,與內心一直以來的教養鬥爭了一會。
他一抿唇,咬牙道:“那你等著我。”
“好嘞,爽快。”季飛揚走去撈起淩雲,朝一旁忙碌的甲子道,“帶著這個拖油瓶不方便,我先將他送回去,你在這裡等我。”
“好。”楚甲子應道。待人走後,他又喃喃道:“若是出去就是死,不妨先痛快一番。”
“咚咚咚……”的敲擊聲接連響起。
晚間,季飛揚怕殷羅嘮叨,將淩雲放進了他的臥室,又同一句話來不及說的掬梅交代句後躍牆跑走了。
淩飛趕來時隻見淩雲累得睡著了,歎了口氣後道:“掬梅,備一點吃食過來。我將他喚醒。”
掬梅不解,覺得還是讓小少爺睡著合適。但她還是依了淩飛的吩咐去做事。
這廂淩雲半夢半醒間瞧見一堆漂亮的字在眼前飛,直到那些奇怪的線條組成一把極其眼熟的鳳弩。
他稀裡糊塗地喃喃道:“軒轅姬時期的鳳凰連弩,克狼獸大軍的利器。”他猛地清醒過來,一把奪過淩飛手裡的圖紙,爬跑至矮幾的燈火下細細觀摩,“祖父,怎麼沒有細稿?”
“如你那般的細稿沒有,但是有粗稿。”淩飛將桌上一疊手稿推給淩雲,看著專注的孫兒,幽幽道,“可能趕製出來?它們很重要。”
淩雲沒過腦的點頭,隨即反應過來,詫異地看向一臉嚴肅的淩飛。他嗅了下鼻子,朝捧盤盞的掬梅露出大大的笑容:“多謝梅姨,好餓啊。”
淩飛無法,乾什麼也得等人吃飽飯吧。他就看著孫兒用膳,邊將目的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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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楚甲子給季飛揚將精鋼絲箍在老虎爪上,甩著成品發出呼呼風聲。他玩笑道:“這可是偷襲暗訪的好東西。兄弟做這個打算乾什麼去?”
“嘿。”季飛揚取回成品,用布包好後彆在後腰。他一把拉住汗淋淋的楚甲子出了鐵鋪,笑嘻嘻道:“邊走邊說。”
片刻後,春雪就給這兩個少年安排雅間,喚個剛出台的姑娘給兩人唱曲。
隨後,她就去忙碌了。
楚甲子聽季飛揚一路的初戀經曆,半響後無語道:“因為那筆字,你就當她是夢裡情人?”
“你不懂。風華二字就像是這老虎爪,一下子勾住我的心眼。我就想進去見一見她。楚兄,今夜這玩意製成了,咱們一起去?”季飛揚興致勃勃道。
楚甲子本覺得此事荒唐。可是,他想起白日那封血字詔書,幾杯黃湯下肚,熱血上頭。
他也想進去問一問那個太女:我楚家忠君愛國,祖父戰死邊關不得一個好字,還被人說成老不中用、貪生怕死……憑什麼?如今又用一封血詔逼人出征,害我祖母要上吊自儘,以全忠心。
“好。我陪你去,我也想見見這天底下最狠心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模樣?”
“哎……不對啊。她怎麼就狠心了?”季飛揚詫異了。
楚甲子就將白日沈長清帶詔和宮侍來宣旨的事說了,又反問季飛揚:“你說我楚家世代忠良,我父親、伯伯、叔叔先後戰死寒雪關,祖上立誌收複丟失的山河,可如今如何?數月前,祖父戰死,市井說我楚家無用。我想偷偷去尋祖父,去入伍……可是祖母……但是,今日她軒轅金簪一封血詔,生生將我祖母逼得投繯,要自儘了。你說她是不是這天下最狠毒的女人?”
季飛揚腦袋一突,與他爭辯起來。彈曲的姑娘怕兩個郎君鬨起來,就進來勸酒。
兩個氣盛的少年一下子將三壺酒穿腸入肚,季飛揚和楚甲子還要爭辯,隨後不知誰起了頭,一句:“那就當麵去問問她呀。”
兩個爭得麵紅耳赤的少年醒悟過來,直接破窗而去。他們勾肩搭背、跌跌撞撞地上了街。
春雪聽說雅間的事後還觀望了街麵,朝擔憂的姑娘道:“沒事。這般年紀的男孩都是衝動的,沒醉死在你們的身上,那也是躺在路邊了事,自有人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