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濃,本該樂鬨的上元佳節人人自危,深怕風瑤兵破門而入。然而,一聲聲嚎哭在京城四方響起,有人就此再出不得聲。
淩雲趴在內房門口,偷聽外堂人的談話。
季閒朝下屬問道:“少主還沒回來嗎?”
“沒有。他……好像入宮了。”屬下回道。
季釗明背負長弓,遲疑道:“如今京中遍布巡邏和暗探,要不屬下去尋少主?”
“不必。今日刺殺失敗,又折損天師道教眾,我們得罪兩方人馬。他入宮熟稔,可探聽點消息回來。淩府那邊被抄封,得想辦法救殷羅等人出來。”
季閒握拳道,看向季釗明,“你先將我們的人潛藏在暗道,暫時不與天師道人接觸為妙。風瑤兵搜到此處小院是遲早的事,我們得早點準備,返回月羅府。”
“太好了,潛伏這麼多年,打通月羅與京都的暗樁通道。這番終於能帶少主回去了。”季釗明興奮道。
“主上,不好了。淩老爺沒能出宮,看來是被……扣下了。”季成也是季氏下屬,疾步進屋道,“風子鸞也沒出宮。”
“麻煩了。淩老哥真是太固執,將他困在府內也能跑出去,哎。這樣……你們看好淩雲,我去尋飛揚,與他探一探這宮裡的底。另外,你們隨時準備離開京都。”季閒說完趁夜色出府。
餘下人著手去準備,各忙各事。
淩雲瞪大雙眸、捂住嘴巴,靠在內房的門口。他捏緊左手袖內的箭筒,死死地咬住唇齒。
【月羅府?暗樁。季師父和飛揚,竟然……欺騙祖父?不對,太女要刺殺風子鸞,為何帶上祖父?她不知道一旦失敗,所有同她一個陣營的人都會遭殃嗎?季師父、飛揚是在為太女做事?不像。他們究竟是誰?月羅府……月羅道府,秦連長牆最南端的偏隅道府,接壤荷卿道府,處於勝爭道府旁邊。那……天師道又是什麼?】
“祖父……祖父……雲兒要救你。”
後半夜,季釗明和季成前來帶淩雲下地道,卻發現他不在房內。
季成狠狠得將巴掌砸在桌麵,惱道:“他之前可能在裝睡,偷聽我們的談話後跑去找淩大人。”
季釗明也無奈道:“這孩子真是不知輕重。”
季成心下讚同,麵上提醒道:“他很重要,製作的機關弓弩乃是戰時重器。主上和少主選擇淩府,是存著淩大人與司馬杜家有一層姻親關係。如今,淩雲是杜氏魯工傳人,必須得尋到他帶回月羅府。
這樣,你我分頭去尋,我去淩府,你去司寇府衙外觀望。
若是天亮前未找到人,我們就都回來。”
季釗明頷首:“好。”
兩人疾步出院,避開踢踏作響的風瑤重兵的巡邏,四下尋起淩雲的蹤跡。
然則,在兩人離開小院時,淩雲從床榻下快速地竄出來。他看著半開的房門和幽深的夜色,耳聞街麵傳來抓人的嗬斥聲,閉目間落下一行淚。
“騙子。”
他喃喃地吐出兩字,拖著早前往東都去的包裹,闖進濃濃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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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宮內,金簪徹夜不眠地坐在大殿等消息。
夜似乎格外漫長。
杜鵑入殿稟道:“殿下,奴婢已幫南葉將指縫都清理過了。”
“好。接下來就是等。這期間,孤的人一個都不能出事。”金簪剛鬆口氣,就見沈長清疾步入殿。
“殿下,不好了。司寇寮那邊不放人,說是今日歡喜樓刺殺風太宰的人供出淩大人府上的季閒父子。司寇衙的人將淩大人府上的人都抓了。”沈長清的麵上難掩焦色,走近幾步道,“我問了司寇寮曾經幫助過風宜遊的小吏,說是太宰沒有懷疑殿下。
今日南葉在宮樓上救過太宰,贏得太宰的信任。
南葉是殿下的貼身宮婢,也是掌宮姑姑。太宰將懷疑殿下的幕僚痛罵一頓,還說殿下肯定不知淩大人的陰謀。”
“言下之意,風子鸞要殺淩少保。他們兩人往日就有仇,如今怕是過不了今夜。淩少保怎麼成為這件事的幕後者已經不重要,風子鸞一旦起殺心,必不會放過他。”
金簪從驚詫到懷疑,喃喃道,“此前,孤明明同季飛揚說過,不讓他暴露身份。為何歡喜樓那些刺客知道季氏?這中間唯一會出紕漏的環節隻會是西教坊樓上的神射手。而季飛揚也答應過孤,找得是可信之人。他……莫不是有事瞞孤?”
金簪思慮全部的計劃,一時心神巨蕩。
她拒絕杜鵑的攙扶,往後坐在桌案。
閉目沉心間,金簪再次睜眼看向來回踱步的沈長清,咬牙道:“現今隻有一個字,拖。拖到風子鸞不良於行,才有機會救出淩少保。
另外,少傅大人,請再去趟司寇寮。若是能接近淩大人,需弄清楚淩雲在哪裡。
他,乃是孤西征六府三城的希望。”
沈長清頷首道:“微臣明白,這就前去打探。”
金簪手捏空拳,低首見到胸前的金紋,起身道:“先去沐浴,孤要連夜見母後。”
“喏。”杜鵑趕緊安排,將金簪送入浴池。
金簪沒閒心慢洗,拿濕布重重地擦拭身前的金紋,背朝杜鵑道:“高醫女留下一盒膏,可以除去金紋。你將孤後背的金紋一起擦淨。若是母後見到這些,恐怕一句話都不會聽孤說。”
“太女殿下想向皇後說什麼?”季飛揚趁杜鵑離開這段時間,躍入湯池殿。
他幽暗的眸光盯在水氣繚繞的中央,若隱若現的如玉後背上的金紋羽翼似隨水汽在浮動。
心中生了遐思,滾至喉口,他遏製不住地發出聲質問:“為何?”
金簪的手浮在水麵,側臉背對他,沉目若淵:“出去。”
“出去?”季飛揚候大半夜,終於等到這個無外人在的機會,怎麼可能出去?
他拾起木盤上的錦帕,用浴池的水打濕後撫摸上金簪的後背金紋,另一手緩慢用力地揉搓在她纖長濕漉的脖頸,仿佛回答不好就能要她的命。
金簪忍不住顫了下,心知他要一個解釋。
季飛揚察覺她的身體在發抖,在水汽繚繞中似孤立在江河上的一葉扁舟。
然則,這個騙人的狼女有什麼值得人憐惜呢?
“你這一出真是用心。為何你的宮女替風子鸞擋箭?明明我們都計劃好了。或許,這就是你騙取風子鸞信任的計劃。我和淩祖父一家、乃至那些刺客都不過是你手中玩物。”
金簪感受他那燙熱的手擦過頸項,遊走在後背的金紋。
她的氣息驟然急促,被季飛揚猛得一把拉扯住頭發向後仰。
金簪被迫伸長脖子,低呼道:“啊……”她仰麵看向水汽都遮掩不住的慍怒眉眼,咬牙間撩水撲季飛揚滿臉。
趁季飛揚眯眼的空擋,金簪一拽他拉頭發的手,將人也拖入浴池。
金簪翻身騎在季飛揚的身上,將人扣到浴池的邊沿,切齒道:“為何歡喜樓的刺客會供出你季氏父子?”
季飛揚的手鬆開她的長發,一手掐緊她的脖子,一手攬在她纖細的腰肢。
一個什麼都不穿的女子,敢肆無忌憚地問話,不就仗著麵前人的喜歡而不擔心為所欲為嗎?
“因為我喜歡你,你就可以騙我?”
季飛揚憶起今日之前,兩人是那麼的親密無間,隻差捅破最後一層紙,光明正大地進入她的身體。
現在,不是最好的機會嗎?她什麼都沒穿。
“嗬嗬嗬……真是好笑,我竟會信你,害了我淩祖父、梅姨、殷羅姑姑她們……”
腦子、心、身體好似成為三方角力者,一點點得有了它們自己的想法。
金簪鬆了扣住他肩膀的手,反被他猛得一拽撞入懷中。
她一拳砸在季飛揚的肩骨,聽到悶哼,想著往日從鶯歌那得來的經驗,試著服軟解釋:“風子鸞身穿金絲護甲,不僅他的上身、脖子,連腰腿都護住了。他的官帽簷前後也有防護的。
即使神射手,在這麼遠的距離下,都無法保證射穿臉部要害。”
“你早知道,為什麼不說?”季飛揚瞧著冷靜的眉眼,一把捏緊她的下顎,將人提上水麵。
池水隨兩人的動作蕩上池邊沿口,發出擺浪之聲。
金簪被這樣提扣著下顎非常的不舒服,雙手捏在他的雙臂,想要反抗又為大事而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