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會用這些伎倆嗎?但是,朕有什麼資格說母後?難道南葉不是在太宰府?淩飛被抓,朕還不是得屈膝跪在金鳳宮前……嗬,朕有什麼資格說母後?】
她快步向前殿走去,離開這可怕的月女宮,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軒轅皇後回首看向那口黑壓壓的缸,瞧著浮起來的蒼白臉孔,放聲大笑:“哈哈哈……”
金簪真得開始裝瘋,將前來探望的風子鸞當作父皇。
她抱著他,求他不要丟下自己。她指著杜鵑,以及艱難來看望的南葉,喊她們是鬼,月女的鬼魂……
宮婢在她的榻前哭做一團。
風子鸞沒空管淩飛的事,硬是將引出季閒等刺客的計劃拖了幾天。
高廷之、高苗被他硬逼在天機宮照料金簪。
然則,十天後的這日,春風送暖。
金簪沐浴在春天的日光下,耳聞梵陽疾步來報。
“陛下,太宰暈過去了。但是……”梵陽抬目看眼金簪,低首道,“淩少保已經被押往刑場。”
“趕……趕過去。”金簪轉回案幾前,取出那份早早備下的聖旨。
她將聖旨塞入梵陽的手中,厲聲道,“你快趕去。務必救下淩少保滿府。快。”
“是。”梵陽領聖旨後快步而去。
金簪朝高苗頷首。
高苗點頭道:“微臣這就去看望太宰的病況。”
金簪近前,一把握住高苗,如鯁在喉,使勁吞下去。
她壓抑暢快道:“不能有萬一,不能被查出來。將南葉給孤帶回來。”
“是。”高苗俯首叩拜,隨後拎藥箱而去。
金簪踏出天機宮的大殿,望向滿庭蕭瑟。
不日這院內的大樹會抽枝長葉。
隻是,北方的定山關失守,慕容濤的兵馬已近在眼前,必須在此絕境中尋求破局,而淩飛必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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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大街的西市道口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廣場,上麵有石造刑台。刑台上有數名持刀儈子手,以及被壓跪在地的淩飛、殷羅、掬梅,再有幾名家丁,除此外還有與淩飛交好的幾府男女,老老幼幼算起來近三十口人。
風子鸞離開時,現場亂作一團。
但是,李源接替了這差事,揚手拋令。儈子手開始按序一個個斬落人頭。
圍觀百姓、士林噤若寒蟬,捂臉、捂口不敢出聲。
季飛揚在人群中捏緊手,朝不遠處的季成頷首,準備動手救人。他剛要出去就被突如其來的季閒一把按捺住。
兩人爭執到屋旁簷下,季飛揚怒目道:“你不救他們,我來救。”
“你瘋了,這是陷阱。多少弓弩手準備著,便是風瑤兵都將這裡圍得水泄不通。你一旦跳出去,不光你死,還會連累在京中潛伏的暗樁。你不想想留在月羅府的綰娘嗎?”季閒使勁拽著他的手,不讓他衝出去。
季飛揚咬牙道:“殷羅姑姑呢?她是你的妻子。淩祖父是同你忘年結拜的兄弟啊。”
“大丈夫何患無妻。我已數度救淩老哥,海寧道府攔他入京、京中府邸困他出府,他執意向死,我能奈何?今日之局,已是他自己求來的結果。”季閒紅著眼睛,厲聲道。
季釗明趁季飛揚不備,一掌打在他的後脖子處,將人擊昏。兩人拖著季飛揚躲入附近的民居,藏起來。
不遠處,一身襤褸的小乞丐被一名大乞丐狠狠地夾在腰下。大乞丐狼狽道:“你小子彆衝動。你上去除了被一起斬,還能乾什麼?若不是你爺爺曾給過我們麥餅,我們才懶得管你這少爺。”
“嗚嗚嗚……祖父……嗚嗚……”淩雲淚流滿麵,在熙攘的人聲裡穿透那些不斷滾落的人頭,凝望那道堅挺的背影,以及那名佝僂背脊的女子,“……嗚嗚……梅姨……”
“你說好了,隻是來看,可不能衝動。這全是女帝使得壞,你要恨就恨那些當權者。小子,記住了。你好好看他們最後一眼。”大乞丐使眼色,讓旁的小乞丐一起壓住淩雲。
巡邏衛過來瞅了兩眼,喊道:“彆在這搶鬨,一邊去。”
“是是是……”
“嗚嗚……放開我……祖父……”淩雲嗚嗚咽咽得喊著,可是嘴巴被人用手壓著,怎麼都喊不出來。
刑台上,淩飛的目光落在身旁的掬梅、殷羅處,含淚抱歉道:“兩位,淩某今日害你們身首異處,愧不敢言。”
掬梅含淚搖頭,喃喃道:“幸好小公子去了東都。不然……嗚……”
殷羅還抱有一線希望,嗅著血腥味,環顧外圍的人群。她好似看到了那個高大的身影,卻發現對方的目光垂落後轉身離去。
她一下癱軟在地,無望道:“原來……是這樣。”
“殷羅,對不起。”淩飛歉疚道,“若非老夫緣故,實……”
李源在上首道:“淩大人,看來你是真無辜,竟沒人來救你。便是連陛下都不曾……”
“刀下留人。”梵陽快馬衝入刑場,高舉聖旨:“聖旨到。”
李源眉頭一皺,疾步近前接旨。
餘下還有命的人紛紛啊啊啊啊地叫喚起來。他們膽怯地仰頭,希望聽來天籟之音。
然而,梵陽嬉笑一聲,好似恢複從前伶寵時的目光。他妖嬈地繞過跪行的李源,走到抬眸望來的淩飛身旁。
梵陽蹲下身,覆在鬢角淩亂的淩飛耳邊,低聲道:“少保大人。陛下此旨意要違背太宰命令救你。但是,你知道,陛下不過是傀儡。今日奴若將這聖旨宣讀,陛下和太宰間就是死局。如今,孰強孰弱,不用奴說,你都知道吧?這旨,宣還是不宣?”
淩飛的雙眸微微一睜,低首間緩緩笑道:“你……叫梵陽,乃前舞藝司侍梵閬的弟弟。”
“淩大人能記住奴,乃是奴的榮幸。”
“你篤定我不會同意宣旨。因為陛下年幼,又無軍權,此時還無法同太宰抗衡。”淩飛低聲分解道。
“不錯。”梵陽微微一笑,再次道,“不過,奴可以送淩大人一程,不必受身首異處之苦。”
【錯了,你不知道風子鸞就要死了。他死了,這金宮就可以換真正的主人了。】
“哈哈哈哈……”淩飛仰天長笑,惹得四處圍觀者、李源等人都詫異地望來。
在梵陽微微變色的臉麵下,淩飛高聲道:“宦官弄權,居心不良。爾必為禍國……呃……之惡。”
梵陽猛得拔出匕首,被淩飛的血濺了滿臉。他好看的陰秀眉目從狠厲轉為惶恐,驚喊道:“淩大人,陛下……陛下是想要救你啊。”
李源爬起身,跌撞地跑過來,詫異地看著這一幕,遲疑道:“那……梵侍官,這旨……還讀嗎?”
“陛下言:淩大人雖有過錯,但誠為陛下謀劃,此乃……不如,李大人來讀吧。”梵陽提高聖旨,聲淚俱下間遞給一臉懵的李源。梵陽在他接過去時,低聲道,“人已死,此乃,送行詔。”
李源的腦子裡的思緒一滾,恍然明白:人都死了,即使聖旨要救人也不成了。這宮侍是想幫陛下調和與太宰的關係,不令太宰不虞或生疑。
他拉開聖旨,上麵赫然寫:淩飛乃國之棟梁,抗反賊的智士,絕不可殺。請速將人帶回宮。
李源暗吸口氣,一把攏住聖旨,與梵陽明亮的目光對上。
彼此好似就這個眼神達成交易。
李源高聲道:“此乃陛下的送行詔。既然,淩大人已故。來人,餘下之人,斬立決。”
快刀落首,一地鮮紅,染紅了圍觀者的眼,令有些人的眸裡徹底暈上仇恨之火。
“啊……祖父……”淩雲失聲痛哭,被乞丐們捂著嘴巴硬拖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