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祭天台。
金簪身披白底繡金紋龍鳳的皇袍高立天壇,接受太宗寮的告文禮,隨後在午時日光之下,向天、百官、萬民行揖禮,同時接受百官、京都百姓的跪禮,正式受天命為大周女帝。
女帝五行重金,尚白。遂而,此年開始,金宮尚土的黃色都將被白色取代。
風子鸞接過百裡加急而來的玉璽、碟印,以及代表周天子的軒轅短柄槍,先後奉給女帝。
在太宗寮的撰文下,金簪耳聞女帝年號為“平”,加上金簪名字中選取的“金”字,視為“金平”年。今為,金平元年。
然則,軒轅帝未退,依然是夏夔二十五年。這一年,大周有兩個年號。
距離朝堂宣布登基至今不過五日,大禮由繁化簡。
然而,金簪不在乎,因為再過半個月不到,風子鸞就會因體內的毒而生不如死。
此後,大周的天下、權勢,將徹底回到軒轅氏的手裡,也就是軒轅金簪的手中。
此刻,金簪仰麵迎光,立在天壇,露出微微的勝利笑容。
風子鸞揚眸看著這位年紀輕輕的女帝,隻憑她身體內的軒轅血脈就能登臨天峰,而他一個實權太宰卻隻能屈居其下。
這一刻,他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女帝和太宰對視間,互相一笑,迎接百官見禮。
禮畢後,風子鸞隨金簪回勤政殿,商議起迫在眉睫的戰事。
“微臣打算親自帶領風瑤兵在京都外迎戰慕容濤,屆時,陛下登樓以振軍心。”風子鸞見天子不跪,昂首說道。
金簪扯麵皮,微微笑道:“理應如此。不過,風子棋是不是還在海寧道府?”
風子鸞的眼神微眯,突然道:“如若陛下要坐穩現在這個位置。那麼,司寇刑獄裡的淩飛必須得死。”
金簪的麵色驟然一沉,垂目時捏緊袖內的拳頭。
【是啊。他都可以從帝皇車架上搞來真玉璽和軒轅槍,有什麼是他不敢?以淩飛之事提醒朕,若朕反駁他或提出異議……便是……
混賬。】
風子鸞緊盯軒轅金簪,譏笑中帶著藐視道:“陛下登樓,軍民人心振奮,定能抵禦敵寇。咳咳……殿下無需做多餘之事。另外,子棋若從海寧回來,本宰會讓他入宮見陛下。回京之日,即是陛下與他完婚之夜。”
金簪的胸脯震動,怒而不能言。
此時此刻,她方才知道,登基並不能讓她脫離風子鸞的掌控,唯有這人當真不在,這大周的天下、軍權才有可能由她說了算。
【軒轅金簪,不要急,已經過去十天,快了……快了……再等等……】
“太宰說得是。風將軍品貌具佳,實為朕的佳偶。”金簪咧唇,掀齒道,“……朕今日登基,理應大赦天下。不妨將淩少保一家送歸府邸,太宰以為如何?”
“嗬嗬……本宰已經查到,季閒乃是前風瑤守將,其子極有可能是勾結西戎的逆賊季忠明之後。
陛下,此二人居住在淩飛府上數載,在京中活動頻繁,勾結南麵天師道行刺。這等禍國亂臣留之何用?”風子鸞近前一步,俯首逼迫金簪道,“此事還需稟陛下,明日午時,本宰要利用淩飛一府釣出他的孫兒淩雲、以及幕後天師道刺客、季氏餘孽。”
金簪的身體立時緊繃,抽著眼角怒看他。
風子鸞桀桀一笑,往後一退,大笑而去。
金簪緊繃的身體一鬆,泄下防備。
她捏緊扶椅,隨後迅速起身,極快往金鳳宮奔去。
“娘娘……去了月女宮。”金鳳宮的宮女回道。
金簪撲了個空,轉身往月女宮跑。她入了這偌大的後宮,進了月女殿,並未見鳳駕。
待她轉過前殿,聽見幾聲戲謔。
她阻止身後的宮侍跟隨,近前觀望。
幾位宮女、宮侍圍住一隻大缸,缸裡滿是黑乎乎的水,中央矗立一個麵目全非的露出上身的赤膊女子。
“yue……”金簪轉身,張口就吐,胃裡的酸水湧上來,折騰的眼淚都掉下來。
戲耍缸中女子的宮侍、宮女惶恐地跪下,伏地輕顫:“陛下……”“陛下饒命。”“這是皇皇……皇後後娘娘的意思……”
金簪在杜鵑的照料下緩過勁,詢問幾句後示意杜鵑將這些人帶下去。
待人跌跌撞撞地離開,她獨自站在缸前,看著那仿佛已經死去的女人,目光落在她鼻息前浮動的水麵,喃喃道:“人都這樣了,竟還能活著?”
缸裡的月女側下頭,張開的血口黑洞洞的,滑落流膿的血沫。按時間算,她這狀態已經十天了。
金簪仰麵深吸口氣,上前道:“你……聽得見嗎?”
迷瞪的月女輕微的點下頭。
金簪捂住嘴巴,不讓驚訝出聲。她輕聲遲疑道:“你……想死嗎?”
月女再次動下頭,隨即搖頭。
金簪心道:若我這樣了,不如死去。
“你放心不下金香公主。”
月女點頭,發出一聲極其怪異的“啊”,像是從肚腹中爬出來的聲音。
“朕答應你,隻要她不反朕,朕必不會傷她。即使她反朕,看在血緣的份上,朕也會留她一命。”金簪輕聲道,眼見她點頭後再次掙出一聲“啊……”
金簪揣測道:“朕沒有殺過人,但是手上已染血。若你想死,點頭,朕幫你。”
這一次,月女遲疑好久,微微地垂下頭動了下。
金簪微抬下巴,走近前。
她聞到一股極其難聞的味道,像是桐油,又像是某種腥臭防腐的藥汁。她的手按在月女的頭頂,想將她壓下去,但是月女背後支撐她身體的木棍擋住她下沉。
“原來,不是你不想死,而是死不了。”
月女看不見金簪,最後緩緩地支了下頭。
金簪將她後背捆綁木棍的長繩抽鬆,木棍隨她的身體傾斜,月女也緩緩地沉入缸下。
這時,軒轅皇後聞訊後獨自步入後殿院內。
金簪聽得腳步聲,抬眸看向獨自前來的軒轅皇後,張口艱澀,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是你第二次看本宮殺人。”軒轅皇後緩緩道,隨即嘲諷地笑下,“第一次,你跪求本宮放過那個女人。本宮踢了你一腳,嫌你軟弱。”
她走至再沒有東西浮出水麵的缸前,凝視那一二個稀薄的泡泡,輕笑道,“這次,你替本宮處理這人。簪兒,這個皇宮將你變成同本宮一樣。”
金簪張口,真就什麼話都說出來。
她想說:這是第三次。第二次是梵閬。
她的手顫抖得厲害,被軒轅皇後拉過去輕輕地撫摸,像是被一隻猛獸在碾壓般得刺寒。
軒轅皇後將她抱入懷,低聲道:“裝瘋吧。不日,風子鸞退了北延兵,你就是那個他稱帝的阻礙。你太聰明又太年輕,城府和謀略都不夠這隻老狐狸看。他不擅打戰但擅玩弄權術。簪兒,你騙不過他。在風子鸞的計劃裡,淩飛必須死,連沈長清也活不了。”
金簪的腰肢一軟被軒轅皇後用力撐起來。
她眨了下眼,張口無力道:“若……他死了呢?”【風子鸞死了呢?】
“嗬,憑那個救他的宮婢南葉?她殺不了他。”軒轅皇後笑道,隨後放開站直的金簪,輕聲道,“麗妃已經死了。餘下那些新近的妃子,惶惶不安的,怪可憐的。本宮將她們分作兩堆,被享用過得送去風瑤騎兵營勞軍,沒有被破身得則給他們的太宰,任他處置,怎麼都行。這些女人,比你那個南葉有用得多。”
“……”金簪垂目落在地麵上花白色的鵝軟石,上麵的坑窪紋路像是人世間的坑。這些坑一點點把旁邊的石頭也坑撞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