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人親自看好了,沒有我的允準,誰也不能與他們見麵。走吧,大理寺正,與本官一同會會元豐。”
二人一路來到詔獄。詔獄內滿是刺鼻難聞的氣味,裴遠愈毫不在意,隻是心中盤算,崔逢月對氣味敏感,一會兒得沐浴之後再見她,不然她要一臉嫌棄。
刑房之內,拉肢架上的元豐被關押已經將近兩月,加上這些日子受了刑,衣冠不整,胡子拉碴,身上汗汙血漬汙臭不堪。
他聽得動靜,吃力緩緩睜開雙眼,看清來人之後,眼皮又無精打采地耷了下去,嗤笑一聲:“原來大名鼎鼎的裴少卿也隻是會使刑訊逼供的手段而已!”隨即,一口唾沫啐到了地上。
惱怒的張繼要上前教訓元豐,被裴遠愈揮手製止。
裴遠愈端站著,一言不發地盯著元豐,獄卒恭敬地將圈椅端了上來,他不急不躁地坐下緩緩開口:“元相,彆急,入了詔獄,又不想張口,吃點苦頭實屬應當,這怕是誰也躲不過的。”
元豐哼了一聲:“大理寺以貪腐讓本官下了詔獄,可這些天過去了,裴少卿起獲贓物了嗎?”
裴遠愈也不抬眼看他,低頭整了整交領長袍的前襟:“貪腐咱不著急,如今想讓你看看這個。”伸手指了指剛才交給張繼的案卷。
“張丞,元相剛吃過你的苦頭,親自看卷宗有些吃力,不如這回你將功贖罪,給元相念念。”
“吏部尚書啟奏聖人:元相恐百官上奏揭露他私攬大權,結黨營私,下令六部有事論奏,先告於部門長官,由各長官稟呈宰相,然後再奏報聖人。這是堵塞言路!”
元豐冷冷道:“汙蔑!”
“接著讀。”
“洪州刺史啟奏聖人:元相於洪州買官賣官,所得皆中飽私囊。”
還未等元豐開口,裴遠愈便道:“元相,要本官去洪州查查麼?”
元豐抬起頭,略帶著一些輕蔑的看著裴遠愈:“咳咳咳……去查吧,沒有贓物,說破天也無濟於事。”
裴遠愈仍舊一動不動坐在圈椅上,目光如炬與他對視片刻,輕笑一聲:“既是元相對本官下屬查證的事不認同,那本官與你聊聊家常,看看元相是否感興趣?”
元豐有些意外,不知道裴遠愈打的什麼主意,難道是宮中有了旨意,要讓裴遠愈放他一馬?
他頓時來了精神:“本相與你年歲相差甚遠,兩家又非世交。官場上,少卿福澤深厚,家世顯赫,無需本官提攜。而少卿行刑獄之事,眼裡揉不得沙子,我著實猜不透少卿能與我有何家常可聊?”
“元相莫急。本官得知,你自八年前便有逛平康坊天香樓的喜好,我思前想後,應該是元相入京後,受到京城儒雅之風的熏陶,才有了這樣的嗜好。”
“我當少卿能說出點什麼驚天動地之事!官場上應酬之事,稀疏平常,怕是少卿太過潔身自好,才如此大驚小怪罷!”
“哦?”裴遠愈身子往圈椅後靠了靠:“據我所知,元相的妻子是個剛烈之人,家教甚嚴,前年聖人要賜你美妾,她大鬨了宮中一回,元相選了這樣瓜田李下的地方應酬,不怕家中夫人上門砸場子,同僚們麵子上都下不來麼?”
元豐有些緊張起來:“本相是體恤下情,投其所好罷了。”
“元相什麼人物,地位顯赫還要投其所好,說出來怕是沒人能信。既然不願如實說,那本官替你說。八年前,你夫人又產下一女,但家中侍妾皆無所出。從那時起,元相就有了逛平康坊天香樓的喜好。本官原以為元相是為了紓解心中不快,但轉念一想,行伍出身,自家夫人那點瑣事怎能讓元相鬱結!本官上月告假,派侍衛在天香樓一帶暗訪。發現天香樓後門所對宅院,有一婦人一日出門好幾次,眼巴巴地盯著天香樓後門!”
這番話就像在元豐的心窩猛地搗了一拳!他臉色逐漸發白,直愣愣地看裴遠愈。裴遠愈迎著他的目光,並不急著說話。
隻見元豐臉上頓時青筋暴起:“裴遠愈,你好手段!他們如今在哪?”
“元相安心,在我大理寺內。”
元豐長籲一口氣後道:“裴少卿,本官為相十二年,如今栽在你手上,無話可說。當年太後掌權,少卿金貴,本有更好的出路,不料卻獨獨鐘情於刑獄之事,太後執拗不過,隻好允準。也難怪,少卿自幼心思縝密,事事觀察入微,確實是當吃這碗飯的人。既是少卿都能將人帶來,想必已是勝券在握,貪腐我認,但求少卿保住他們性命。”
裴遠愈淡淡地道:“元相,定你貪腐,並非難事,但除你之外,還有誰參與其中了?”
元豐正想說點什麼,貼身侍衛吳峰急急來報:“程大元帥攜聖人詔令立即召見裴少卿!”
隻見元豐神色大變,失魂落魄喃喃道:“晚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