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愈!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當你裴家還是當初掌控河東的裴家麼!謀逆的大罪臣!”程振元抬起了手往條案上拍去。
裴遠愈攥緊的拳頭藏在了袖中:“大元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1)河東隻能是大魏的河東,裴家永遠是大魏的臣子!說我阿耶謀逆,有何證據!”
舒王冷笑一聲:“張丞,雖說裴遠愈曾是你的上司,但如今你是陪審,好好勸勸他,頑固到底並無好處,還不把證據拿給他瞧瞧!這是吐蕃將領欽陵讚卓攻占石堡城後,當著河東天雄諸將領的麵扔下來的,豈能有假!”
看完信件的裴遠愈慢條斯理道:“此信雖是阿耶親書,也有他的印信,但內容為守城謀略,並未指名道姓寫給誰。”
“裴遠愈,真不愧是大理寺卿,辯駁功力深厚,人證就在隔壁,哪裡容得你胡攪蠻纏!”舒王譏諷道。
“舒王,果真是不善刑獄之事!如果這封信是阿耶寫給彆有用心的人,此人將信件交給吐蕃將領,助他攻下石堡城,而吐蕃將領則以誣陷我阿耶為回報!”
彆有用心的人,分明就是指射殺裴九洲的柳之琛。
舒王似笑非笑道:“裴遠愈,如今你都階下囚了,還如此伶牙俐齒,可見是不把大獄的刑具當回事。”
程振元道:“既是一問三不知,當用刑。你說呢,主審崔尚書?”尖細地陰陽怪氣的聲音從他嘴裡吐了出來。
禦史大夫咳了一聲道:“如今用刑,為時過早,待有了更多證據後若是裴遠愈還執迷不悟,再用也不遲!”
他這話說得不偏不倚,程振元也不好反駁。
舒王嗤笑一聲:“裴遠愈,徹底搜查了河東節度府和京中裴府,你以為會沒有證據麼?”
崔懷亮站起身來道:“那今日先到這,裴卿,本官勸你,實話實說,少吃些苦頭罷!”
裴遠愈叉手躬身:“崔尚書,無論日後如何,都給逢月報平安,免她憂心。”
崔懷亮微不可察點點頭。舒王譏笑一聲:“裴遠愈,自身難保還惦記著兒女情長,崔逢月你就彆指望了!”
裴遠愈淡淡一笑:“舒王,崔逢月你彆惦記了才是真的!”
舒王冷冷一笑:“本王會叫你看到鹿死誰手。”
在朱雀門等著崔懷亮急於知曉裴遠愈近況的崔逢月自然碰上了舒王。
舒王支開所有人後道:“崔娘子,本王與聖人奏明,崔尚書已把你的八字送入王府。你安心,本王不計較你與裴遠愈的過往,定會比他待你更好!你安心做我的舒王妃。”
崔逢月用籠蓋四野的氣勢無比堅定地說:“舒王,少白日做夢!有遠愈哥哥在,我死也不會嫁你!”
看著她決然的背影,舒王恨恨道:“那本王就讓裴遠愈死!”
會審第二日,從裴府搜查到一封裴九洲給裴遠愈的書信,讓裴遠愈百口莫辯。裴九洲在信中說道:有件大事猶豫再三,會找合適的機會告訴裴遠愈。
裴遠愈抵死否認知道這件大事。
到了這個份上,審的一方要得到結果,而受審的一方卻不願開口,用刑就勢在必行了。四十鞭刑便落在了他的背上。
舒王一心要置他於死地,獄卒行刑的鞭子是油浸過的。這行刑的門道多得很,輕重變通各有不同,水泡過的鞭雖然聲音響脆,但隻擊表皮,見血不疼。但油浸過的鞭聲音沉悶,鞭擊入肉,疼不見血。
裴遠愈麵朝地被綁在刑凳上,皮肉之苦如同火一般燒著裴遠愈的背部,即便有堵嘴的布團,血還是順著他的嘴角流了下來,唇齒之間全是血腥鹹澀。他一聲不吭,大口大口地喘氣。
張繼早就看出門道,然愛莫能助。
四十鞭過後,崔懷亮走到裴遠愈跟前問道:“說,是什麼大事?”他此時已經無力說話,輕輕地搖了搖頭。
夜裡,疼痛無休止地折磨著裴遠愈,後半夜,便起了高熱,渾身滾燙,但卻又如同在冰窖。獄卒得了張繼給的好處,給他多蓋了幾床草被,但到清晨他的身體仍然如同火一般。
京兆尹王光庭將裴遠愈高熱不退之事報給崔懷亮,審訊便停了五日。
第六日,在徹底搜查裴家之後仍未發現裴九洲謀逆實證,而裴遠愈也未開口指證,案件陷入僵局。
第七日宵禁後,王光庭的宅院迎來了不速的貴客——舒王。
“都說京兆尹與裴九洲情誼深厚,同窗之誼,同僚之情,果真,這些天,裴遠愈在你的照顧下,也沒有受什麼苦。”舒王語氣淡淡,但譏諷之意蓄滿。
王光庭笑著回應:“舒王說笑了,光庭皆依律條規製,並未逾矩。”
舒王擺擺手:“京兆尹誤會,本王此行並不是要挑京兆尹的過錯,而是想和你講講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