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書怡抿著嘴,強忍著心中的悲辛,垂目笑笑:“在大魏,我與其他男子早就無緣,嫁給誰都一樣。如今嫁給聖人,好歹有了庇佑,也是不錯的。”
崔逢月窒住,泫然失語。良久,才緊緊抱著裴書怡:“裴姐姐,我記得我表兄對您……”
裴書怡打斷她,鄭重其事道:“逢月這樣的話不要再提了,如今聖人並未抄了裴家,裴家出事之後,我便將櫃坊都處理妥當,雖不在裴家名下,但仍舊由我操控,如今我在宮中,多有不便,怕是以後少不了給逢月添麻煩。”
“裴姐姐安心,執掌中饋我得心應手,儘管開口。”
裴書怡上前抓住她的手,在耳邊道:“聖人原是想要了遠愈的性命,我如今還不知誰要了阿耶的性命。你若是將來得見遠愈,叫他要處處小心。”
“裴姐姐安心,遠愈哥哥掌管刑獄許多年,知道蟄伏的道理,倒是裴姐姐,後宮爭鬥,殺人不見血,你自個要留心。”
入夜,皇帝喜氣洋洋來到了昭慶殿,殿門關閉。
不多時,守在門外的程振元就聽到了殿內聖人喘息陣陣,儘是令人麵紅耳赤的聲響。足足小半個時辰,雨收雲散,傳出皇帝足魘的聲音:“備水。”
洗浴過後,皇帝隔著寢衣將裴書怡摟在懷裡敘話:“書怡,你十三歲那年頤指氣使叫朕幫你將風箏從樹上拿下了,朕就想,這是誰家的小娘子如此大膽?得知你竟然是惠然的女兒,眉眼間儘是她的風情。朕從那日起,就等著你長大,如今得償所願。書怡,你安心,朕定能護你周全……”
“聖人,夜已深,早些安寢罷,當皇帝累得很。”
“累,怎能不累,天下人都惦記著,自然累,”皇帝說得有些不甚清明了,末了,嘴裡喃喃道:“睡吧,雨眉……”沉沉睡去。
裴書怡的心驟然沉到了底,“雨眉”是她阿娘的閨名。裴書怡長得與她阿娘有五分相似,宮中傳聞皇帝年輕時對阿娘求而不得,這一聲“雨眉”算是坐實了傳聞。想到自己的阿娘阿耶都離自己而去,裴家分崩離析,要緊的是裴遠愈還有大罪要受,心中無限惆悵,暗暗歎息。
侍寢第二日,照例要給皇後請安。裴書怡來得有些早,值門宮女語意恭謹道:“德儀頭次來凝雲殿,需得通傳,稍待。”
裴書怡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外,身後傳來冰冷的叫聲:“裴德儀。”
甫一轉身,她對上了一雙翦水秋眸透著冷笑:“德儀如今是聖人心尖上的人,何須如此勤儉恭謹?皇後娘娘對待妃嬪一向公允,德儀不必怕人搶了先。”
這雙美眸的主人正是寧貴妃,儘管年近四十,依舊美得如此張揚。
裴書怡自幼在宮中長大,對宮中妃嬪拜高踩低、含沙射影這一套熟知得很,柔柔淺笑道:“貴妃娘娘說笑了。娘娘貴為貴妃,怕是更合了聖人的心意。”
寧貴妃還要說點什麼,正巧值門宮女去而複返,給寧貴妃端正行禮後道:“皇後娘娘請德儀進去。”
坐於殿中的皇後還是一貫地雍容華貴,對她也溫和有禮,囑咐她給皇家開枝散葉。末了皇後緩緩開口:“德儀常行走於宮中,品行本宮自然清楚,今後若非本宮詔見,無需到這裡定省,虛禮都免了吧!本宮有些乏了,今日就散了。”裴書怡朝著皇後感激地盈盈一拜,她本就不耐後宮這些嬪妃間的明爭暗鬥虛情假意。
午後,皇帝來到昭慶殿:“聽說皇後免了你的定省之禮?”說話之時,手柔柔地觸到她的臉頰,將她的小臉熨帖於他的掌心。
皇帝的手心,其實很暖。不知阿耶是不是他下令殺的,但遠愈是他不想留的,若不是隔著這些,裴書怡的心也可以很暖。
裴書怡點點頭。
皇帝又道:“是朕知曉你不耐這些繁文縟節,與皇後說了。”
裴書怡楞了片刻,緩緩起身,恭謹地行禮道:“聖人安!”
看著地上跪著的裴書怡,皇帝道:“書怡,我知道你心中有許多不情願,疑惑,猜忌,但朕願意等,等你把心交給我。”他的語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還未來得及抬頭的裴書怡瞧見了皇帝的白練裙襦靠近了她的臉,下一刻,便跌入了他熏香繚繞的懷中。
他在她的頭頂溫聲敘敘:“書怡,你安心,給朕生個皇子,朕叫你明白朕的心意。”
裴書怡一激靈。若是真的生了皇子,引起的紛爭比寵愛她更為激烈,因為那代表著皇權的最終歸屬。
嫁給皇帝,本是無奈之舉。本想著待在他身邊能見機行事,能助太後遠愈一臂之力。他今日提出生子,確實是個好主意。即便是皇帝的虛情假意,但有個孩子,總歸有了依靠,裴家也有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