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龍抖落了兩下須髯,在水裡的翻騰了一圈,大眼睛眯成一條頗為歡快的縫,那模樣就跟回了老家一樣親切。
翻著翻著,它突然整條把腦袋埋進水裡呼嚕呼嚕,然後翻到岸邊,舒舒服服的把腦袋靠在岸上。
“嗷~”那聲音嬌氣的很。
孟浮撐開巨龍的嘴,一身濕答答的擰著身上的水,急忙忙的爬出來。
巨龍歪了歪腦袋,一個猛龍撒嬌,拱的塵土翻飛,也不管自己的大體型拱完土把孟浮一屁股拱到地上:“呸呸。”
冷酷無情的孟浮:“再拱,就殺了你。”
“仙長,你的手……”道長指著孟浮一邊空蕩蕩的袖子,一臉詫異。
巨龍落地化人,少年撇了撇嘴。
“你們……”謝不疑覺得見鬼已經那麼離譜了,沒想到還有更離譜的。
且不說隻有在神話故事裡聽說過的巨龍變成了人之外,還有那個斷了隻手跟砍了大白菜似的麵不改色的公子,還有那個提溜著裙子跑的“海帶”。
但這幾日他已經見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彆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謝不疑是大難不死,必常見鬼。
起先是早年老死不相往來的死鬼竹馬,當初信誓旦旦的說不好男風,結果後來為了個吊死鬼整天要死要活。
再然後是隔壁被淹死的胖墩子隔三差五的在池塘裡翻肚子。
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重點在於,謝不疑能看見臟東西後,晚上睡覺都能感覺到有東西在他耳邊吹氣,嘴裡念著“都給老子死”。最最重要的,他老感覺他爹的眼睛會放光,看他的眼神偶爾綠油油的,還不是那種普通的綠,是那種餓極了,好像從來沒吃過飯的那種饞,讓他頭皮發麻。
而且這並不是他第一次遇到死亡,但他有種預感,總感覺他要是在這裡死過這一次,他會失去很重要的東西。
謝不疑越想越覺得可怕,蹲在地上抬起了他仿佛冒著光的眼睛,狗狗眼看著孟浮他們,當然,重要的不是狗狗眼,而是他身上的氣。
好巧,倒黴的孟浮遇見了倒黴的謝不疑,倒黴翻倍。
“恩人,我!是我!要不是恩人你救了我,我就死定了!”謝不疑猛地一個滑跪,雖然那天匆匆一眼,還錯過了,但是他絕對不會記錯——這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不妨我每天起早貪黑來這蹲人,總算可讓我蹲上了!”
孟浮和霍邪相對一眼,是一個“死”在那艘船上的人。
但那股氣和其他死去的人又不一樣,好似他死過很多回,最後又回到了人間一樣,身上的功德明晃晃的在說“我是個大善人,我死的好冤呐,快來個人幫幫我,附送超大功德哦~”,現在幫了他,回報翻倍,而且那股氣還和大周有點聯係,三倍。
謝不疑有點慌,因為眼前兩人看他的眼神好像有種自己光溜溜溜大街的感覺,但是他還沒繼續慌下去,因為孟浮多看了他幾眼,從謝不疑惑的自己從那眼神變化裡看出來的解讀是“啊~有點眼熟”轉變為“我在多看兩眼”“啊~他怎麼看起來好值錢的樣子”。
最後過度腦補解讀的謝不疑感覺整個人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眼神恍惚,又聽見了孟浮仿佛自言自語了一聲“有事找你”。
謝不疑:“?”
怎麼感覺好像反過來了,這句話難道不應該讓他來說嗎?
然後隻見孟浮抿著唇,微眯著眸子,目光打量著他:“臨羨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拋屍的?”
“啊?”謝不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好半天想起來些什麼,也沒有隱瞞。
“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死的都是些宮女,應該是順著宮道出來的,不過一年才見幾個……你也知道,宮裡嗎……”他想了想,又說道,“可能就是因為河水深的緣故,以前也有人在河裡淹死過,一開始也沒在意,主要吧,還是她們死的太慘,聽說被魚啃食的殘缺不全,其實是被剝了一身皮,隻能依稀分辨出人形。”
當然,也不知道是不是魚吃多了死人肉漸漸的河裡也出現了飛魚撲人的情況,每年喪生在魚嘴下的人也不少。
謝不疑離開的那一年還出過一件事情,皇後被廢燒死在了冷宮裡,他當年年紀還小,具體也記不清多少。
後來謝不疑就隨著他父親去了邊關,離開前還進了一次宮,進宮的時候還見到了伺候過廢後的宮女,她走在宮裡,步履蹣跚,一下子仿佛老了十歲,但廢後的身體那時估計已然不太好,謝不疑離開沒多久,就聽說廢後被火燒死了。
似乎是自那天以後,帝王也才開始求仙問道。
可真要說起來,廢後當年死的太蹊蹺了。
……
天還沒有亮,到處灰蒙蒙霧蒙蒙的。
明家的大門咯吱一聲打開了,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婦人,她嘴角噙著笑,手裡挎著一個菜籃子,正欲進門。
直到見到門口蹲了幾個人,她臉上的笑意都沒有變化。
孟浮皺眉:“傀儡。”
心裡暗道一聲奇怪,這女人分明殺了不少人,身上沾染的因果孽力卻極其淺淡。
“來抓我的。”她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們,風涼了,吹起她的裙擺,肩上的紙娃娃咻的站起來,圍著她的菜籃子嘻嘻笑。
“進來吧。”說著,推開了門,手裡像是牽了什麼,兩個小紙人舉著小小的燈籠。
她便帶著他們繞過了一條長廊,停在一間房子外。
她麵目開始變得僵硬起來,細看一下,便發現這是個紙紮的軀體,已不如之前靈動,她兩個眼珠子動了動,從菜籃子裡拿出一個盛了不明藥汁的碗。
令人作嘔的氣息撲麵而來,“阿父,該喝藥了。”
“怎麼不進來呀。”她又朝著孟浮他們招手。
“你是明老爺的女兒?”
“正是,妾身樣貌醜陋,怕嚇著諸位,便不以真身見人了。”
她又繼續說,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裡:“我叫阿謬,這是我喪了良心的父親。”
“如諸位所見,妾身是個水鬼,但妾身卻不是淹死的,而是死後被人投了河困在了水裡。”那天水好冷,它們咬的好疼,明明咬住的是她的軀體,但她的靈魂卻無比疼痛。
霍邪頂著一張天大地二我老三的臉,梗著脖子擋的孟浮隻露出一個腦袋:“所以十年前明老爺見了你之後才嚇得中風的,你既如何恨他,那為何後來又救了他?”
“非也,妾身雖是興風作浪,但有諸多束縛,真正能從困境裡脫離時,卻是不久之前,而十年前的那日,非是妾身所為,但那一日,我有片刻清醒。幾個官差抬著一副白骨走過,不慎掉落了一截骨頭……”
民間有句俗話叫“門前不栽桑”,因為出門容易見“喪”。
這也是明老爺惹人嫌的原因之一——門前栽桑。
除去人品道德的問題,明老爺十幾年前是個意氣風發的人物,但鄉親還是對他多有忌憚,明大老爺是個狠人,起初,是他門前栽桑,惹人忌諱,他卻認為這會給他帶來財運,後來是因為出了件大事。
事情鬨得有多大呢?
但凡家中小孩兒不聽話,父母就會說“讓青衣女把你抓走”。
後來提起十年前,開頭第一句必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