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身因她而死，她死後我又因她而生，諸多因果早就說不清誰對誰錯，想來，我這一生也隻有這一個結果。”
至於現在，孟浮默默拉著霍邪退了一步。
霍邪啊了一聲，看了看孟浮：“這就結束了嗎？”
在場三個活的都有一種“事情終於要來了的感覺”。
“嘻嘻！”
“嘻嘻嘻！”
紙人尖銳的笑聲從遠處傳來，遠遠的，抬來一個轎子，轎子裡是個俊美的中年男子。
不對，孟浮還是看出來那是個紙人，隻是五官活靈活現，如同真人一般，可是它與人再像，紙人卻是沒有靈魂的。
“不！”唐淮玉突然痛苦的捂著自己的臉。
“你彆看我！”
“你現在這副模樣，怎能不讓他看看呢？”
阿謬嘖幾聲，目光從頭到腳將她打量了一番，如同一個惡作劇的孩童一般天真無邪：“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醜陋不堪啊，我都不忍心看你了。”
“好一個殺人誅心。”謝不疑讚歎了一聲。
“假的。”霍邪哼了一聲。
“鬼話連篇。”
若是真來了，指不定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從此蕭郎是路人”，還是“夫妻雙雙把家還，然後一起被哢嚓了呢”。
真的還是假的，總歸自己心裡都門清。
孟浮把目光投向攝青鬼。
她緩緩靠近五花大綁的唐淮玉，嘴角一直噙著笑，笑的像個假人似的，麵容變得猙獰又可怕，整個鬼像個鼓起來的球，體型膨脹了數倍，四肢是扭曲著的，走的樣子極其詭異。
孟浮心裡一驚：“等等！”
“失禮了。”說著張開一張血盆大口，咬住唐淮玉的半個身體，嘴裡咀嚼著，發出嘎嘣嘎嘣的聲音。
“你、你不能對我！”回應她的是肉沫骨頭碎屑亂飛，鬼氣亂躥。
孟浮嘴角一抽，就是姑娘你這吃相……就比黃泉那天斷肢亂飛好一點呀。
攝青不僅下嘴快，吃的也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大嘴就啃掉了一半，唐淮玉連哀嚎都來不及，還剩下一半，像是從中間撕開了參差不齊，還有牙印，缺胳膊又少腿，獨一個腦袋是完整的，大概是為了某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剛還膨脹的一團惡鬼過吃一半後還頗為優雅的擦了擦嘴角的肉沫，朝著在場的眾人笑笑：“見笑了，我還留了一半。”
語氣輕鬆，神態真誠，仿佛在問“今天晚飯吃什麼”一樣。
“嘔——”
謝不疑吐的昏天黑地。
“……可以了。”
孟浮看著地上那一半抖得淒慘的模樣，嘴角一抽。
“先生還有事就請問吧，待會兒就沒這心思了……”
還要來事兒。
孟浮神色一頓，定了定神問道：“這裡的鬼差是怎麼一回事？”
攝青詫異的看著他，大概是時間太久遠，撐著下頷想了一下，才好似想了半天才勉勉強強想起來似的回答：“被吃了。”
她歪著頭，想來想去：“好像是我吃的，可是我不太記得了。”
阿謬也遲疑的搖頭：“不對，是我吃的。”
兩個鬼麵麵相覷，又看向地上的唐淮玉。
攝青說：“是她吃的，我也吃了。”
“這三人生前各有各的仇怨，反倒死後頗有些耐人尋味了起來。”霍邪嘀嘀咕咕一句，又看這兩鬼都是一副“好像是我吃的”“她吃的”的模樣。
他腦袋被繞的很，湊到孟浮耳邊，又接著嘀咕：“我覺得有些古怪，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他們從進入這裡就沒有見到鬼差的蹤影，生死簿更是胡編亂造，既無遊魂，連鬼差也不見就更加奇怪了，遊魂好歹可以說是進了厲鬼的肚子，甚至他多問一嘴，她們仨都能來一句“被我吃了”。
但鬼差沒的這麼乾淨比被厲鬼吃了還可怕，更可怕的是這數十年裡無論是離這最近的鬼差還是地府，沒有一個有所察覺。
“這麼看，這些鬼聚在一起也不過是為了恩怨情仇。”霍邪挑了挑眉，他倒也謹慎，隻把話用傳音的方式跟孟浮說，但欲言又止下也是另外一個意思。
他們顯然沒有忘記，無故出現在大周的神格和莫名的生死薄，還有另外一件事。
孟浮頓了頓，突然問道：“先生是誰？唐淮玉的屍骨有什麼特殊之處？”
攝青思索了片刻：“記憶並沒有留下太多關於先生的事情，我隻知道，先生的力量深不可測……”
“他來時……隻願被人稱呼為先生，姓甚名誰……一概不知……說自己是遠來的商人……隻做一筆買賣……也隻要一樣東西……他手中時常捧著一本手劄，他說我們想要的都在……都在那本書裡，但所求之人沒有來生……隻此一世……”唐淮玉的聲音突然弱弱的響起，她的目光有些渙散。
“他說……他能滿足我的一個願望……但代價……代價是在我死後……會………會帶走我的屍骨……”她的神色有些怪異。
“海中客會為我換上唐蓮的皮……但我後來才知道，我將一生無法擁有自己的血脈，而我的臉隻能維持十年，十年後臉就會壞掉……這時候有個聲音跟我說，他在騙我……我要把我的骨頭……骨頭藏起來……”
孟浮皺眉：“告訴你要把骨頭藏起來的人誰？”
唐淮玉愣愣的，眼中的渙散更加的迷茫，聽見孟浮的聲音，並沒有其他的動靜，隻呆呆的看著遠方，嘴裡似是在喃喃自語般吐露出三個字。
“阿修羅……”
孟浮一愣，隨即臉色微變。
怎麼又是阿修羅？
那麼就奇怪了，這裡可以說是厲鬼作祟，但事情到這個地步，也隻是愛恨情仇。
“待回到地府再討論。”回了這一句，便也不再多聊這件事，仍舊讓他疑慮的是，孟浮也怕深究下去超乎他的想象，以他們現在的實力，可以好奇，但不能深究下去。
於是他匆匆忙忙聯係了地府，不消片刻，便有押解的隊伍來到了這裡。
關於大周作惡的厲鬼，因為手中沾染諸多孽力要被流放到十八層地獄受罰，就算是日後有幸能投胎，也隻能投成牲畜，做不得人。
城裡城外的桎梏一散，孟浮的消息也到了地府，來押解的鬼差也是老熟人了。
“這一半……是怎麼回事？”鬼差指著唐淮玉使勁兒眨眼，有些反胃，腦子又回想起那天在黃泉被啃的肉沫飛濺的景象，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看了又看，一半還是一半，不會再多出一半，一時間感覺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啊，這樣不好吧，這得罪加一等。”
事後孟浮心想攝青鬼吃的已經算是少有有鬼品的了，吃了一半還留一半，隻是缺胳膊少腿，雖然有點磕磣，但沒剩顆頭就不錯了。
……
再說到這頭，押解的鬼差帶著三個厲鬼返程，勾魂索鏈一勾，牽著一串帶一串出城，旁人是看不見他們的，隻是路過時平白感覺涼颼颼的，也不知道這京中到底對鬼差有多大的怨念，居然連簡單的縮地術都使不出來，來勾魂都得到城外才有動靜。
這時是陰天，不下雨，隻陰沉沉的像是被什麼遮住了一樣，剛走到城外，不知道哪裡刮來一陣妖風，吹的無常東倒西歪。
鬼差扶正了帽子，耳邊傳來一陣陣哀嚎，再一看，仨鬼隻剩下一個半，一個吃，還有半個在嘴裡，咀嚼的聲音嘎嘣嘎嘣的。
鬼差也會吃鬼，但沒見過這麼光明正大在他們麵前罪犯吃罪犯的，一個個瞪大了眼，也是被那身鬼氣鎮住了，這已不是什麼普通的厲鬼。
“救、救我！救我！”
阿謬哀嚎著，臉上痛苦的扭曲成一團。
嘎嘣……咬碎了她的骨頭……嘎嘣……腦漿流出來了……嘎嘣……眼珠子爆汁……
混亂至極的場麵，她明明可以吃的更文雅一點，卻非要爆漿。
攝青咀嚼的一臉無可自拔，身上的鬼氣變得極其奇怪，她眼珠子轉了一圈，舔了舔嘴唇上的腦漿和肉沫，似乎是在打量他們好不好吃。
這下好了，三個變一個，這一個還指定沒吃飽。
攝青像個假人一樣歪頭，嘴裡斷斷續續的說：“鬼差……好吃……鬼差……給我……”
鬼差齊齊往後退，防禦起來，免得攝青鬼一下子撲過來。
但是攝青鬼卻沒有如他們想象的那樣迫不及待的撲向獵物，隻剛還好好的，突然的臉色一變，她仿佛吃撐了似的。
竟是五官一下子改變了樣貌，變成了阿謬，阿謬怨毒的看著鬼差們，銀牙咬的咯吱咯吱的響，聲音也跟淬了毒一樣：“你害我！我不會、不會放過你！”
一會兒又變成了唐淮玉，她的臉扭曲著。
“他害我！！！”淒厲的尖叫聲刺的人靈魂震蕩。
攝青的臉、阿謬的臉、唐淮玉的臉，忽變的可怕，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變成了怪物，身體扭曲著，臉也扭曲著，不同的靈魂扭在一起，被緊緊的相互纏繞，分不開彼此。
這是個什麼東西不得而知，但他們纏繞在一起後，一身鬼氣才完全釋放出來，那是一片黑沉沉的，仿佛藏著無數人痛苦的人頭，在其中，他們甚至還見到了好幾個麵熟的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