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滔天,這可真真已是可以直接誅殺的惡鬼,便也不再考慮,自是要就地正法。
幸而來的時候接到孟浮的消息帶了不少好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幕後之人早就想好了要殺人滅口,竟是將三個厲鬼硬生生剝開一部分,如今又要強硬融合在一起,讓他們自取滅亡。
而這些被吃掉的無辜鬼魂也再也無法與他們分離,沒有投胎的機會,隻能隨著他們一起碎成糜爛的腐肉。
不過,就這樣子結束,對他們而言才是真的解脫吧。
如今厲鬼也沒了,這邊本也還在城外,又派遣了一名鬼差送了個消息。
孟浮正在河邊等霍邪洗澡,又聽聞厲鬼已死的消息,不禁感歎有一次說中了,好在早就有心理準備,聽到消息也不覺得太突兀,隻是唯有攝青被就地正法之事,讓他覺得有些奇怪,但這份怪異一閃而過,沒來得及抓住。
謝不疑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故事就朝著這麼個詭異的方向結束了,起先沒打起來他還可以洗腦自己是孟浮他們太強,現在是個什麼見鬼的情況。
自取滅亡?
他貧窮的腦瓜子無法想象出來這一出的意義何在。
又覺得她們也挺可憐的。
“看著還怪可憐的。”尤其是阿謬,太慘了,連帶嗝屁。
孟浮瞥了他一眼,覺得他不太聰明的樣子,說道:“她們可並不可憐。”
謝不疑聽了不禁問道:“阿謬也殺了人?她不是連屍體都被那吃人魚吃了嗎?”
“既然是惡鬼,又怎麼會不作惡,隻不過鬼話連篇,一個個的手裡殺了人沾了滔天孽障,一個是惡,兩個是惡,並不無辜,而阿謬,魚吃了她,她的怨氣讓他和魚成為了一部分,那些枉死在臨羨河上的人,無一不是被她給吃掉了,她殺了這麼多人,又怎麼能躲得過天道的眼睛。”
謝不一臉受教的表情:“啊,真是長見識了,合著鬼嘴裡就沒有真話了。”
孟浮沒有回答,隻看了他一眼,仿佛說著“少年你太天真”,朝著河邊結界處喊了一聲霍邪的名字,濕漉漉的少年噠噠的跑過來,笑得跟個太陽成了精似的。
“小浮,那……”
“噓。”孟浮看著遠方。
“怎麼了?”霍邪一臉疑惑。
“感受到了嗎,骨頭不見了。”
霍邪臉色大變:“先生來過了?”
“不知道,我們忽略了一件事情。”
唐淮玉和阿謬是因為死後滿心怨念才成了厲鬼,唯有攝青是唐蓮死前一口怨氣難消才成了惡靈,可是仇已報,人已死,卻偏偏玉佩附靈成了攝青,結怨化祟的攝青,猛鬼攝青凶殘無比,是厲鬼中的厲鬼,成型無比困難,更彆提開始結怨化祟。
要知道上一個五大怨還是忘川河上的哭哭啼啼的紅衣煞文繡,同為五大怨,可想而知,並不是想成便能成的了的,尤其是在唐蓮大仇得報之後,偏偏最不該。
孟浮突然想到了什麼:“馭鬼須藏骨,她藏了自己的骨頭,不是找不到,而是……不能找。”那是一個先生不能拿到的地方,但是他們可以,所以攝青出現了。
唐蓮的故事需要一個引子。
“怎麼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如果她是真正的祟,這一切就說的通了。”
霍邪想要反駁的話一咕嚕咽進喉嚨裡,他大概想起來了一件事情。
隻有神,才是祟。
阿修羅。
————
他從夢境中醒來,嘴角噙著笑,似乎是做了什麼美夢,嘴裡哼著一首歡快又悠久的曲子,那是一種小童並不懂的語言。
小童掃著地上的落葉,門外是早就準備好了的馬車和行李,這一次張先生要出遠門,但還不是現在,也許是今天,又或者是明天,因為張先生在等一個人。
在那間屋子裡,風帶來了一縷怨氣,那是一縷青色的飄渺的薄煙,如同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輕飄飄的飄進那間屋子。
男人如同枯木一般的身體泡在血紅的池水中,藤蔓爬過他的身體,他瘦的像是一具乾屍,乾癟的皮膚,但在那一刻突然散發出了一種活力,他的身體恢複了生機。
於是,男人睜開了眼睛,緩緩的笑了,溫潤又清俊,如同記憶裡的少年一般無二。
“好久不見,阿願。”
————
孟浮去了明老爺的宅子,他還頑強的活著,隻是不能動不能說話,癱在床上需要人照料。
又有人在說關於“月光神女”的故事,提到明老爺、提到阿謬,這回還加上了趙大娘一家,都成了奇聞異事裡的一部分。
聽說趙大娘家死的頗慘,一大家子像是被活生生撕碎了一般,血肉混在一起,竟是分不清誰是誰,眾人難免唏噓,這冥婚駭人,也害人,不知是誰說了紙人是城西的張先生做的,也對那位居住在城西的張先生更加敬畏。
後來親戚朋友給辦了喪事,也是今天下葬,不過趙家被人忌諱也沒多少人來吊唁,倒是到了下葬的那天,來了個不速之客。
城西的張先生慢悠悠的駕著馬車隨著下葬的隊伍出了城,與他們擦肩而過。
孟浮突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抬頭,撞上了一雙黝黑的的眼睛。
那是個模樣頗為俊俏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一雙眼睛看人的時候宛如一處深淵似的,一時間兩相對視,他忽然間笑了。
霍邪挺著腰杆子擋住了他的目光,馬車漸遠。
孟浮沉默了。
“話說,我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哦,那個啥道長好像還在挖土。”
……
黃泉這頭。
“黃泉伊始,規定渡過忘川水要走奈何橋……”
“哐哐哐!”
“律是規定之內的尺,是懸在頭頂的梁……”
骷髏頭抱著大錘子,一邊孜孜不倦的念著律令書警言篇,一邊哐哐砸大橋。
“哐哐哐”的聲音不絕於耳。
待到哐哐聲停了,一陣“嚶嚶”聲又哭出來,偶爾遠處還傳來怪物撕打的吼聲,跟搞了個三重奏似的,直叫人聽得頭昏腦脹。
為了重新修葺被損壞的奈何橋,也是為了投胎的正常流程,雖然已經緊趕慢趕,但修葺的工程還是慢了點,這得歸功於骷髏們念幾個字就砸幾下,這麼久下來,勉勉強強還沒搞到一半。
這還不算完,還有這魔音貫耳般的三重奏,鬼差們監工一天,整個鬼都恍惚了。
在恍惚走了十八個鬼差後,河神已經在奈何橋的橋頭釣了一晚上的小鬼,隻把一雙眼睛釣的綠汪汪的。
“河神河神!”無常在遠處大喊。
歸來的傷員們缺胳膊斷腿的湊合在一起,秉著好搭檔有難同當的精神,一個個慘是慘著了一窩。
無常在其他鬼的好奇下抹了一把臉,頭大如鬥:“彆提了,一隊撞不上,二隊撞不上……讓我們巡邏隊給撞上了。”
這個說的自然便是陰陽了,猶記得好不容易逃離的路上回頭觀望的那一棵棵人頭樹,無常臉色已是不大好。
好歹是乾一行愛一行,無常也不愛抱怨這些。
倒是許久不見的判官又出現在黃泉裡。
“尊者,大周那邊的禁製消失了,隻是……”他皺著眉,想不明白為什麼非要阿修羅去那裡,而隨著那位阿修羅的氣息消失後,神庭那邊已有了些動蕩。
“神庭那邊……”
“不必擔憂。”
判官愣了一下,又很快的反應過來:“在下這就前去稟明閻君,告辭。”
河神看著判官的背影眨眨眼,突然想起大周那邊的也該解決的差不多了。
“他該去黃泉門看看了。”
“他”他是誰?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勝利的吼叫,穿透天際。
無常有些畏懼的哆嗦了一下,對《地府律》產生了格外的認同感,最久的時候還覺得在忘川河邊豎一個水有惡獸的禁止令看起來挺傻缺的,但在依稀窺探到一些事情之後,無不覺得這寫的真的太好了。
無常感覺到無比慶幸自己不愛作死,正想著突然耳邊傳來一聲幽幽的說話聲,他四周張望了一下,目光落到河神身上。
他坐在船頭,風帶來他的聲音,又飄散去,似乎在說著什麼,無常試圖要聽清楚,卻仿佛永遠蒙著一層永遠看不清的霧,但那話他知道並不是說給他們聽的。
隻言片語傳的稀碎穿透過來。
忘川……阿修羅……
他趕忙低頭,不敢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