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得好,黃泉路上有個照應。
薄霧裡傳來一陣吼聲,隱隱約約的好像能看見不遠處如同城牆般龐大的身影。
孟浮在黑暗裡縮了一下身子,感受到離那些聲音越來越遠,才漸漸緩和了些。
遠遠的薄霧裡飄來一艘小船,船上那個模糊的人影不過在孟浮目光裡而過,那是擺渡人的船,每當擺渡人撐著渡船路過。
掠過蒙蒙的薄霧,眼見著一片星星火在前頭閃耀,近了,青色的石碑孤零零的立在上頭,碼頭的燈火跳躍在石碑上,鮮紅的忘川二字醒目的很,還有一行猩紅的警告——水有惡獸,禁止下水。而背麵半片陰影蓋住了,依稀好像刻了一排字。
途燈的光就會照亮整個岸頭,等到將那石碑上鮮紅的大字照的亮堂,鮮紅的字跡透著幾分詭異,照亮了大片的岸。
一刻鐘後,順著記憶脈絡梳理完這些天的經曆之後,霍邪麵無表情的睜開眼睛,金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又顯得冷漠。
他站在岸邊的水裡,忘川的水上升的很快,隻一小會兒的時間就漫上了大腿。
“好!”岸上大嗬一聲方言。
霍邪的神色複雜又奇怪,正如孟浮是這麼覺得的,在他眼裡隻留下一個望塵莫及的背影。
霍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感覺到有些怪異,蠢蠢欲動,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嗬了一口氣沉入水中。
奇奇怪怪的地府和奇奇怪怪的鬼。
奇奇怪怪的孟婆和奇奇怪怪的龍。
拴在路邊的鬼還在岸上呼喊,口哨吹的飛起,聚集在一起夾雜著各地方言,嘰嘰呱呱,驚呼的讚美聲不絕於耳,他們看起來呆呆傻傻的,一個個歪嘴斜眼,三魂六魄不全,這是一波該走畜牲道的,如果押解的鬼差還在,就會發現這些鬼在某一個方麵上,還沒有完全的喪失……嗯。
孟浮心想,那可不是,還會喝倒彩。
巨龍的尾翼在水裡一掃而過,掃到一陣驚呼聲,潑天的大浪打過來,看戲的傻鬼淋成了落湯雞。
巨龍慢悠悠的翻轉身體,擺動著龍尾掃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路過的擺渡人見多識廣,抖了抖蓑衣上濺起的水,眯著眼眺望岸的所在,可憐的途燈被掛在一塊青色石碑上,石碑在岸邊,此刻還露出一個頭,途燈已經自發的隻散發出微弱的光,可憐的、無助的在水裡暈開一圈小小的光影。
擺渡人罕見的沉默了,他搖著船用竹蒿解救下可憐的途燈於水火。
“作死哦。”
擺渡人寶貝似的伸出一張老樹皮似的手顫顫巍巍將途燈掛上船頭,撐著船一撈一個瑟瑟發抖的鬼,他們被栓成一串,輕而易舉就撈到了船上,嘴裡發出幾聲嘖嘖,吐出煙圈麵容頗為滄桑,神情望著河底有著數不儘的畏懼。
“打起來,又打起來了!”
……
孟浮尋了艘船回來,龍的身影在薄霧裡遊蕩。
“上船。”
巨龍的身影陡然一動,船往下沉了半截,少年濕答答的,衣裳緊貼著皮膚,青/澀/的身體若隱若現,勾勒出結實的胸/肌和腹/肌線。
他趴在船頭入眼隻見著四處是茫茫的水,天上是朦朧的霧,遮天蔽日,卻是見不到岸邊了,仿佛在水裡打轉,隻有偶爾飄過的鬼唏噓著經年往事。
這時候三三兩兩的鬼扒拉上孟浮的船,本能企圖讓它們爬上來,被孟浮眼疾手快一個船槳打中了腦袋掃到一邊。
“啊,這個大比兜真疼啊!”
“……”
水裡泛起漣漪,它們圍著被打到一旁的鬼又團聚在一旁嘮起了嗑。
“啊,哥忘川水又開始漲了。”被孟浮打到的頭開始講話。
孟浮:“……”這年頭連頭也開始稱兄道弟了?
“弟,咱不著急。”
“哥,腦袋疼。”
“那咱們去扒拉他的船。”
孟浮嘴角一抽,不再理會想要扒拉他船的“兄弟鬼”,冷酷的乘船就走。
於是河裡出現了這樣一副詭異又奇怪的畫麵。
船後麵跟了一溜串的頭,嘴裡嚷嚷著“扒拉他”“扒拉他”聲勢浩大,分外引人矚目,但可惜的是過路的擺渡人隻能聽見這浩大的聲勢,遠遠看見燈下若隱若現一艘小船飄過,忘川河裡實在是太黑了,沒有燈籠,就是個睜眼瞎。
忽然間燈噗得一聲滅了,孟浮身子一僵,眼前一片漆黑,叫囂著要扒拉他船的頭失去了燈作為路引,一時間聲音戛然而止。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是一種空蕩蕩的黑,河風拂過河麵,一股涼涼的,越發讓四周顯得空空,失去了燈籠,周遭都寂靜了下來。
鬼頭一哄而散。
這可不太妙。
孟浮努力辨認著四周的方向,抿著唇神色有些肅穆,依稀能借助過路的擺渡人船上微弱的光看到浮動的水,但他卻無法看到岸邊的途燈,看見它在水中的光。
霍邪被凍的打了個噴嚏,他剛從水裡上來,孟浮便感覺一具周身布滿涼意的身體靠近了他,沒過了一會兒,又熱了起來,那具身體微微顫抖著,像是尋求安慰的小狗,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催促聲。
孟浮隨意擼了兩下他靠在他肩頭的腦袋。
砰!
船撞擊到水中的石塊,孟浮踉蹌了一下,趴在船沿邊,他伸出手摸索著,水裡依稀還露出一個頭,一個大拇指的寬度,是岸上的青石碑。
“怎麼了?”霍邪問。
“撞到石頭了。”他又說,“你不要離我太遠,哪怕是最有經驗的擺渡人也會在這樣的水裡迷路。”
石碑上應該有燈的,那邊卻不亮,就怕是熄滅了,孟浮在水裡摸了幾下,並沒有摸到,不過擺渡人一向把途燈當做命根子,想來是那個路過的拿走了,畢竟那是不能熄滅的。
沒在水裡便好,如今情況雖然容易手忙腳亂,但跟丟失一個途燈比起來已經算是比較好的情況了。
他乘船繼續走,搖著搖著,卻發現船隻紋絲不動,底下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孟浮皺著眉頭用船槳敲了敲,硬邦邦的,還會動,被頭卡住了的情況以往也不是沒有,但也是船頭燈火最盛的時候。
孟浮擰巴著眉頭,抿著唇在船上來回走了幾步,手上的船槳在各個角落邦邦邦的敲擊著底下的東西。
這詭異又相似的一幕讓他想起來剛來地府那一年孟姑娘在水裡抱到的一條粘膩又粗壯的觸手,非要讓他抱著回家。
不過孟姑娘的打算最後可沒有成功,除開那條大觸手之外,那個怪物從水裡爬起來的軀乾比酆都城的大門還要高,是迄今為止水底躥出來最大的怪物,但嚇暈了險些溺死,和醒了最後被怪物追了一路那個更記憶猶新,所以孟婆不愛出門真的不是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