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淵沒有催促她,話筒響過一聲紙張翻頁的聲音,又傳來他平靜的聲音:“是發生什麼了嗎?”
“沒事了,”崔久溫移回視線,低下頭,“抱歉打擾你了。”
“沒有,給你這個手機就是為了你方便聯係我的,彆的通訊設備不安全。”
沈故淵翻過開智異種的大致統計單,這種在外勘察的數據沒有辦法保證準確率,但起碼可以確認每個區域的不同存在程度。
他一邊說著一邊扭頭在地圖上圈圈畫畫,最後把筆放下,微微蹙眉。
根據各個城市的彙報情況,越是發達城市開智異種就越多。
電話沒有掛斷,崔久溫也沒有再說話,沈故淵接著說:”對了,你明天訓練的時候記得跟葉青緹說一聲,讓她取消近一周的外出搜尋人員和物資的行動,讓所有還沒外出的急救軍都在實驗堡內交接工作。
這句話讓崔久溫也跟著皺眉:“為什麼?”
“實驗堡目前不缺物資,內部更需要人手管理,我需要帶葉子他們單獨出去一趟。”
崔久溫因高強度訓練而酸痛的手臂輕抬又放下,她聽見沈故淵又說:
“還有你。”
他好像知道崔久溫有數不儘的疑問,接著說道:“這次去中央電視台,我覺得你會很想去。”
崔久溫輕輕挑起嘴角,再次說話時都說了絲輕快:“你每次的感覺都挺對的。”
“什麼時候?”她又問。
“後天。”
“好。”
夜色並沒有隨著二人的交談而發生變化,月亮還是那麼亮,雲還是在風裡搖曳,崔久溫拉上窗簾,在掛斷前遲疑開口:“晚安。”
沈故淵並沒有快速給出反應,三秒後她收到了同樣的:“晚安。”
沈故淵往椅背一倚,疲憊地點開電腦,粗略掃了幾眼曼德拉給他準備的禮物。
來北覃的路上他就預感到北覃的狀況不會很好,這幾天忙完下來其實是不會很好,簡直是不能再差下去了。
在他處理完不合理物資安排、有貪汙“公款”嫌疑的陌生高層、關係僵硬的急救軍內部、滿是謠言和勞動不合理分配的居民區、差點發生暴動的實驗體後,他又收到了曼德拉用私人郵箱發來的幾段監控。
曼德拉還附上了一句話:
淮濱實驗堡的前負責人陳川跟萬決有關係。
那是幾處很隱秘的監控,監控裡從北覃降到淮濱的負責人萬決顯然沒有意識到這無處不在的眼,在監控裡不斷進行各種口頭工作。
謠言和虛假信息聽的沈故淵眉心又是一跳,直到他聽到一個耳熟的名字,伸手按下暫停鍵。
他皺眉退了回去,萬決在走廊角落裡打了通電話。
“國立啊,不是我不透露,是這都是中央的內部機密,萬萬不可泄漏啊。但是你幫我把藥製了出來,我可得多囑咐你一句。”
“這場末世可跟中央脫不了關係,你得好好保全自己啊。”
國立?
沈故淵在記憶裡搜尋著這個熟悉的名字,想起一個月前的一場審訊。
陳國立,一家藥品公司的老板,也是那次混亂的發起人。
當時還重點審查了他,竟然沒有審查到這層關係。
見不得人的交易讓沈故淵沉思片刻,拿起外套果斷起身。
·
得知自己要去曾經的工作場地後崔久溫感覺空氣都變清新了,在一天之內拉練兩次都興致勃勃,最後在葉青緹新奇的表情中和快要累趴下的王安再次進行實戰,成功扯到肩膀舊傷強行停了下來。
葉青緹明顯鬆了口氣,立馬跨上自己的三輪寶車哼哧哼哧把她拉到醫療區,讓她快去找柯裡亞休息休息補充一下體力和能量。
崔久溫活動活動手腕,她的頭發已經長到了一種訓練不方便的長度,這段時間拿頭繩綁起一個小揪,配上她深邃的眉眼更顯乾練和美貌。
醫療區域內的範圍自上次來她就在想,真是意料之外的大。
她扭頭看看已經遠去的葉青緹,轉身走向了另一片沒有去過的醫療區。
萬決在辦公室處理著非常輕鬆的工作,還在愜意時就被闖進來的一群急救軍包圍,急救軍一手一個死死押住。
“你們這是要造反嗎?!”萬決的眼鏡在掙紮中歪了半邊,他失聲驚愕大喊道。
緊接著不遠處傳來步伐緩慢的腳步聲。
萬決抬頭,眼睛微眯地辨認前方,在看清來人後瞳孔緊縮。
沈故淵停在他眼前,兩人相距不過咫尺,他眼睛裡透著寒光:“造反的是你。”
萬決嘴角抽搐一下,盯著沈故淵那張臉的眼睛左右轉了幾轉,不住喃喃道:“我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我哪裡——”
萬決神經質一頓,嘴角往上揚了幾分,不再掙紮,輕蔑笑看沈故淵:“在北覃那段時間我處處小心,但我唯獨沒有防你所在的辦公區域。”
“我曾以為那裡是安全的,畢竟除了負責人之外的一切人都過不去。”
“原來你是這種地位啊,我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在你的辦公區域竟然還有那麼多眼睛盯著。”
萬決眼中閃過詫異,通紅的眼以一種狠毒的眼神盯住了沈故淵。
“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乾那些事?”
沈故淵沒有理會他,抬手示意壓住他的急救軍:“帶走。”
“沈故淵,陳老是我恩師,他怎麼被處理的你心裡清楚!”萬決凶狠敵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沈故淵,絲毫沒有平時偽裝的半分尊重,他竭力仰起頭,掙紮中半跪在地,瞪著雙眼,“你敢說這些事跟你沒關係嗎?你敢說這些人的死跟你沒關係嗎?!”
“本來我就隻有陳老一個牽掛了,在他死的那一刻我早就孑然一身了!”
沈故淵摘去手套,黑色的皮質手套下手指修長有力,指尖泛紅,直到最後才抬眼看了一眼如同困獸般的萬決。
他又抬手製止了急救軍的行動。
“你知道你的恩師乾了什麼嗎?”沈故淵沒有走近,也沒有彆的侮辱性的動作,隻是這麼站在原地平靜地俯視著他,如同看像一隻無關緊要的螻蟻。
他緩慢搖搖頭,轉身走向門口:“這些人的死跟我有關係,但這跟你沒關係,你本來隻要處理好自己的份內工作就好,但你越界了。”
急救軍們大氣不敢喘,誠惶誠恐地跟上,沈故淵卻又頓住了腳步,轉身走向被死死擒住毫無還手之力的萬決。
“你口中所謂的恩師,和另外兩位負責人企圖拿人類的未來進行一場玩笑般的交易,你說,他該不該以死謝罪?”
“這個代價本來不是死一死就能抵銷的,我在後麵處理爛攤子還沒向你們索要什麼呢,你這麼激動是想跟我聲討什麼,公平嗎?”
“你說你是為了人類的利益而乾的這些事情嗎?”萬決咬牙,那股嘲諷順著這句話衝出,“就像當年你殺了養育你的沈老一樣。”
“不,”沈故淵很果決地搖頭,這句話並沒有激起他的憤怒,反而惹他輕笑一聲,“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從來都是為了我自己。”
刹那間整個空間都安靜下來,萬決瞪大渾濁的雙眼,不是難以接受,而是沈故淵的神情讓他脊背發涼,那股狠戾和涼意好像他親自斬斷了自己的來路,自己的歸途,自己現在的去處。
那股矛盾的感覺竟讓他感覺到沈故淵神經緊繃後的唯一喘息,或許就是身處高位的責任感了。
沈故淵再靠近一些,被壓住的萬決動彈不得,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沈故淵貼到他耳邊,輕聲中帶著一絲戲謔:“我當然很感激沈老,畢竟是他讓我坐上了這個位置。”
“我沒有你們那麼遠大的抱負,我隻是一個小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