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欺負的狠了,他心生怨恨,給林如海還有賈家使絆子又該如何是好?
這不兩頭不討好?
所以當成祥瑞送給太上皇,然後被送到皇莊上,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頂著太上皇壽禮的名號,誰又敢給他臉看?
連皇帝都不敢。
總之,一個乞丐,能在榮國府住上一個月,還有伺候國公爺的下人伺候他,還能進宮漲漲見識,最後借戴公公的手去皇莊,變成皇帝的家奴,那已經是幾代人都求不來的福氣了。
若他有真本事,將來長大了,學了寫字,懂了規矩再去欽天監,也是一樣的。
如今她鋪墊好了,獻祥瑞這事兒,早個幾十年還算正常,現在卻是被人詬病的,主子們言語裡但凡帶出來一點,下頭人就得跟著風向來了。
她餌灑了下去,下來就看她這一家的好兒女跟下人們怎麼待他了。
總之她沒說過這是祥瑞,誤會都是彆人的事兒,等得罪了人,最後她逼不得已出手解決問題,也怪不得她,全府上下知道事兒的,都得念她的好,同樣得死死瞞著。
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
彆的事兒上還要窩裡鬥,這種事情,那肯定擰成一股繩的。
賈母過了一遍自己的計劃,終於是舒心的睡了。
不遠處賈赦的院子裡,眼看著快到就寢的時候了,邢夫人磨磨蹭蹭去了賈赦屋裡問安,賈赦正跟兩個小妾吃酒,旁邊還有個妾在彈琵琶唱曲兒。
見她進來,三個妾都站了起來,恭敬的叫了聲“太太”。賈赦表情嚴肅起來,手一抬,屋裡伺候的人出去了。
賈赦道:“你個沒出息的,又叫人提前趕回來了。”
邢夫人臉上表情不太自然,道:“老太太不喜歡咱們,我又有什麼辦法?”
她上前給賈赦倒酒,然後一字一句說了賈母屋裡的情況,她也不在乎顧慶之,最在意的是老太太明明不喜歡薛家,怎麼就衝她撒氣呢?
“薛家人都在咱們家住了一年多了,我都忍不下去了,老太太竟然這麼能忍?那老國公爺的姨娘怎麼一個都不剩呢?國公爺的庶女怎麼一個都沒留在京城呢?國公爺的庶子更是連命都沒了。”
賈赦嗤笑一聲,瞥了她一眼,道:“明年薛家還得在榮國府過年!”
邢夫人一驚,“這不能吧?他們京裡又不是沒宅子,當日要說是稍解姐妹思念之苦,住上兩月等房子收拾好了就走,再說就是他們薛家要有庇護,怎麼不住到王家去?那是她娘家,住著豈不更名正言順?如今選宮女也落空了,還拿什麼金鎖打寶玉的主意,二房能忍?”
“怪不得你在老太太麵前討不了好。”賈赦一杯酒下肚,邢夫人又給他倒了一杯,柔聲細氣恭維道:“老爺,我小門小戶出身的,還得您多教教,免得出去丟咱們大房的臉。”
“老太太年紀大了,忌諱是一天比一天多,在她麵前,得要你好我好大家好,要一片祥和,要花團錦簇,要和和美美。”
賈赦撇了撇嘴,放下酒杯,自嘲的笑了一聲,“不過你勉強也能看出一點東西來,也不算太傻。薛蟠那大傻子打死人,你知道賈雨村怎麼了結的?說他被姓馮的鬼魂索命死了,薛家這一房沒男丁了,他們絕戶了!他們不躲進榮國府,鋪子家產都得叫族裡收回去。”
邢夫人嗯了一聲,賈赦又道:“還有那姓馮的小子也不是什麼軟柿子,你想想薛家是什麼身份?姻親都有誰?關係有多少?他敢跟薛家搶人,他自然也不是一般的鄉紳之家,隻是沒想到薛蟠是個傻子,敢下狠手。這案子了結得不清不楚,馮家怕是也憋著氣,一直差人盯著薛家。薛家回不去金陵了。”
“薛家在京裡的親戚,除了咱們就是王家。王家的爵位都被收回去了,要說庇護,他不如咱們。再說王子騰,他才升了九省統製,看著是蒸蒸日上前途正好,多少人眼紅著呢。他能在這個時候收留姓薛的?萬一被人參一本呢?能把薛蟠的案子了結,裡頭用了多少關係?馮家可不是窮苦百姓。再說讓這麼個親戚住在家裡——”賈赦冷笑一聲,“他怕自己孩子被帶壞了。”
“總之不能不管,案子發出來要牽連王家,也得牽連咱們,管了之後就更難了,得一直管著。”
邢夫人歎了口氣,“那就把這個禍根子扔到咱們家了?雖然正堂被人占去了,可襲爵的是老爺啊。這敗壞的可是老爺的家風啊。”
“咱們如今可比不得王家嘍……”賈赦一聲歎,不過隨即臉上就有了笑容,“我兒子又不跟薛家人來往。就是我那兒媳婦,平日也不見請她薛姑媽跟她薛表妹來坐,你不是也說了,她連她薛表妹都不帶理的,把兒子當餌丟出去的又不是我。”
邢夫人也笑了幾聲,她最想看的就是占了正院的二房倒黴了。
“林姑娘來住了這幾年,我看老太太那意思,是要親上加親的,林姑爺出身好,前途更好,寶玉又不好好讀書,也不肯與貴族子弟結交,一天到晚在脂粉堆裡廝混,蹭這個香粉舔那個胭脂的,我還覺得委屈了她。要是配薛家的那個姑娘,倒是正好。”
賈赦看著她又是一聲冷笑,略失望的搖了搖頭,“你以為二房願意?兩個她都不願意。你來的晚,要是你進來的時候我那妹妹還沒出嫁,瞧瞧她過得什麼日子,你還得伏低做小捧著她,你也不會喜歡我那外甥女兒的。不過是拉個人跟老太太打擂台罷了。”
賈赦抿了一口酒,笑道:“她大女兒進宮,女史也是有品級的,大兒子娶的是國子監祭酒的女兒,到了她的寶貝二兒子就娶這麼個玩意兒?找這麼個背著人命官司還會惹事生非且葷素不忌的大舅子?她真要找個商戶之女,也要找個父兄都在,還能賺錢的商戶。”
邢夫人笑了兩聲,諷刺道:“雖然是白身,可畢竟是紫薇舍人之後呢。寶玉也是白身,我倒是覺得挺配。”
賈赦不懷好意笑了兩聲,撇了撇嘴道:“祖上顯赫,那我爹還是國公爺呢,我祖父一樣是國公爺,我還不是一樣被趕到馬廄邊上住了?”
賈赦說完又對邢夫人不滿意,“你大小也是個誥命,家裡除了你婆婆,就你的品級最大,怎麼就窩囊成這個樣子?”
邢夫人麵色怏怏的,喝了杯酒掩蓋,又拿二房說事兒,“還是二房心眼多。不過也是,要是做了親,薛家那大傻子就是大舅哥了,嘖嘖,怕是要亂哦。”
賈赦皺皺眉頭,道:“我告訴你這些,是叫你在老太太麵前少說話,尤其這些不好聽的話。就說些吃穿用度,問問老太太睡得好不好就行,小心叫人利用了。”
邢夫人笑眯眯的也不生氣,又給賈赦倒了杯酒,道:“二房是個狠人,我的確比不過她,連自己親妹妹都能坑,她這麼默許金玉良緣流傳,薛姑娘比寶玉還大上兩歲呢,豈不是要給拖死?到時候就熱鬨嘍。”
賈赦喝了口酒,夾了兩筷子菜,“還有更熱鬨的,你以為這兩個姐妹就能一直好好的?親姐妹,一個嫁進榮國府成了五品的誥命,住著國公府的正堂,一個嫁進商人家裡連個誥命都沒落下,現全家都看人臉色過日子,等著瞧好吧。”
邢夫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她給自己倒了杯酒,又把杯子一舉,“我敬老爺一杯,咱們等著看熱鬨。翻過年寶玉可就十四了。”
等邢夫人離開,賈赦一張臉垮了下來,老太太為什麼這麼容忍薛家,為什麼要叫二房住正堂?年紀大了見不得子孫不和都是虛的,說白了就是因為賈家不爭氣,沒有能當家做主的人。
賈家現在是靠著王家生活的,不能明著擠兌跟王家有關的人。
現在住正堂的是王家人,將來管家的還是王家人,未來賈家還要交到有王家血脈的人手裡。
“誰叫我們沒出息呢?我們都是窩囊廢。”賈赦喝了口酒,大聲道:“香香,趕緊來給你家老爺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