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慶之吃過晚飯,還是覺得不得勁兒,想了想沒招呼紅燕,自己往廚房去了。
倒不是為了彆的,哪怕青菜下鍋就放點鹽也行,這個煮來煮去,燉來燉去,恨不得把植物纖維都燉爛,能吃出雞鴨魚肉味,就是吃不出青菜味道的風格,他是真的不習慣,而且也不健康。
再者賈府都是小鍋菜,各人的菜都是單做的,他這個要求也是幫著廚房省時省力。
天已經黑了,根據顧慶之這些日子的觀察,榮國府先是賈母院傳飯,基本在申時初刻,等伺候完了主子,才輪到下人吃飯,廚房這波人吃飯,差不多要到酉時二刻了。
顧慶之專門等到酉時末才過來,就是不想耽誤人吃飯。
廚房上頭煙囪已經一點煙都沒有了,顧慶之能隱約聽見裡頭有人說話,不過語氣似乎不太好。
顧慶之放慢了腳步,想著是踩重一點,還是咳嗽兩聲,提醒裡頭廚娘外邊有人來了,可是又往裡走了兩步,他這腳就邁不動了。
“這林姑娘哪裡來的這麼多事兒?跟老太太一起吃飯還要加菜,老太太的飯那麼精細,還不如她的意?不就是老太太的外孫女兒?寄人籬下連個兄弟都沒有,寶二爺都沒她這麼多事!”
顧慶之頓時就覺得怒火衝了上來,林大人還沒死呢,她們就敢這樣!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先想想怎麼辦吧!”
“要不是你,非得連壇子都給周瑞家的送去,咱們今兒至於這麼為難?不然刮刮也能湊一小盤子混過去。你是不知道,雪雁來傳話的時候,我差點沒給嚇死,虧得我激靈,找理由搪塞過去了。”
“誰說不是,我在一邊聽著,冷汗都出了整整一背!你摸摸,現在還濕著呢。”
“如今是用今兒嫩豆腐吃完了糊弄過去了,明兒怎麼辦?去哪兒給變禿黃油出來?”
“這能怪我?周瑞家的是太太的陪房,她要東西誰敢不給?再說她說她女兒有孕在身,想吃螃蟹又怕太寒,你屁顛屁顛就說有禿黃油,要不是你多嘴,她都想不起來!”
“你還有臉說我?前兒你不是挖了整整一大勺說是也要嘗嘗,還說拌麵比就著飯好吃。”
“你沒吃?”
“要說那東西一點都不好吃,也不知道怎麼炸的,林家還是巡鹽禦史呢,每年幾千萬兩銀子?府上廚子就這手藝?”
“你們都彆吵了,誰也沒想到不是?老太太屋裡的丫鬟都說了老太太嫌這東西油膩,又不是多精貴的東西,就是圖個新鮮。林姑娘住在老太太院裡,一日三餐都是跟著老太太吃的,按理來說這玩意就再上不了桌了。與其放壞糟踐了,不如叫咱們吃了。”
“你倒是會和稀泥!昨兒我還說再等兩天呢,你非得先嘗嘗,還說光船上就走了一個半月,再放就不新鮮了。還說嘗嘗南邊的螃蟹跟北邊的有什麼不一樣的,還說要嘗嘗巡鹽禦史送來的螃蟹會不會帶著銀子味。”
“都少說兩句吧。你們看看天,再吵下去,明天變出不來禿黃油,咱們的差事可就一起被擼了。”
“林姑娘都敢給周瑞家的沒臉,她可是掌家的二太太的陪房,咱們算哪根蔥?林姑娘能饒得了咱們?”
廚房裡婆子們吵得不亦樂乎,顧慶之的心沉了下去,他悄無聲息把自己掩藏在了窗戶外頭的陰影裡,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林黛玉過得這都什麼日子?林大人還在呢,就敢這樣了。
他能去告狀嗎?他跟誰告狀?
林滿都走了,再說他一個管家,還是林府的管家,他也管不著,他更加不能直接把林黛玉接回去。
就這兩天聽的,老太太每月多給林姑娘二十兩銀子,連做衣裳都比自家姑娘多兩套。
住在後頭的薛姑娘手鬆,大房的二姑娘耳根子軟,三姑娘和她屋裡的人都是火爆脾氣不能得罪,四姑娘是寧國府的人,麵上得過得去。
還有誰誰誰又給主子辦事兒得了多少賞錢吃了多少回扣,伺候過長輩的奶媽比小主子還要體麵,什麼要寬厚待下人,下人沒臉就是主子沒臉,而且這裡頭還牽扯到了王夫人的陪房——
他住了連半個月都沒到。
表麵上看著和氣一團,背地裡都是算計都是陰陽怪氣,什麼叫風刀霜劍嚴相逼?林大人還在呢,她們就敢這樣了。
賈母就是這麼最喜歡最疼她的?
那怎麼不見有人這麼對賈寶玉?
這都過得什麼狗屁日子!
屋裡的婆子們吵著吵著也有了對策。
“還是得去找周瑞家的,咱們都是在裡頭伺候的,哪裡知道去哪兒采買?得托她出去。一人二兩銀子,請她連夜采買螃蟹,今兒晚上彆睡了,螃蟹來了立即就做,明日先混過去完事兒,老太太不喜歡,林姑娘小孩子家家的,她也吃不出來,不過就是豬油熬蟹黃,應該還放了些蔥薑香料一起炸,沒什麼難的。”
“一人二兩銀子?你看看這屋裡多少人?哪裡螃蟹要這麼貴?”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那多出來的不是給周瑞家的嗎?她收了銀子,自然會幫著遮掩一二。再說了,這裡有一個說一個的,誰缺那二兩銀子?”
一開始被指責屁顛屁顛巴結周瑞家的那婆子又抖了起來,“要不是我當初連壇子都給了周瑞家的,你們如今去哪兒找人辦事?哪有機會把她也拉進來?”
“馬後炮!”
幾個婆子心不甘情不願的嘀咕,又有人問道:“我聽說林姑娘給周瑞家的沒臉了?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