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有人打斷了她,然後就是個略帶幾分嘲諷的聲音,“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隻知道就是寶二爺,見了周瑞家的,也得恭恭敬敬叫一聲周媽媽。”
“其實要我說,林姑娘是挺會擺譜的,周瑞家的好心給她送宮花,被她一頓搶白,俗話說得好,不看僧麵看佛麵,打狗也得看主人呢。”
“誰說不是,周瑞家的是二太太陪房,送的又是薛家太太從宮裡得的好東西,她不就仗著老太太喜歡她?不就仗著自己爹是個官兒嗎?”
“官兒怎麼了?官還有個品級,咱們可是榮國府,超品的。”
“每天就吃那麼兩口,十頓飯就吃五頓,就她會裝,就她會挑剔,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們做飯不好吃呢。”
“一點都不體恤下人,我們整天的忙亂,在她那兒是既沒功勞,也沒苦勞。”
一屋子婆子各種說得不帶停的,努力散發著自己的怨氣,似乎在她們眼裡,要不是林黛玉,她們也不至於這麼辛苦,更加不用破財消災。
顧慶之後退一步,悄無聲息又走回了黑夜裡。
沒什麼可說的,他記住了。
第二天下午,顧慶之剛睡了午覺起來,就聽見有人在他門口大聲喊:“顧小哥兒在嗎?林姑娘有話要吩咐他。”
顧慶之跟著這婆子又一路到了賈母的院子。
林黛玉還是昨天那個位置,換了一件淺粉、上頭繡著不知道什麼花的襖子,在太陽光的照耀下還有點點金光,精致又好看。
“昨兒你一說我父親,有些話忘了吩咐你。”林黛玉指了指桌上的小匣子,道:“這是給你的。”
顧慶之上前一步,打開匣子一看,半匣子銀錁子,半匣子銅板。
林黛玉聲音柔柔的,聽起來無比的平靜,“你要進宮,宮裡不比彆處,像給你帶路的宮女太監,還有幫你端飯倒水的,都是要給些賞錢的。東西不多,就是個心意。原該我父親準備的,隻是他事忙,下頭人也想不到這麼多,你拿去用吧。”
顧慶之眼眶頓時就有點熱。
她過得什麼日子,還要來操心他,借口還要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她甚至還說得如此平靜。
顧慶之行了半禮,“多謝姑娘,慶之銘記在心。”
“不過是些我用不上的東西罷了。”林黛玉臉上帶了淡淡的微笑,疏離又客氣,“送他出去吧。”
顧慶之抱著匣子走了回去。
林黛玉明麵上說得是宮裡,實際上暗示的是賈府。
他哪裡能住進皇宮呢?除非去當太監,就算是當了太監,哪個缺心眼的會給同僚打賞?
原本的好心情消失的無影無蹤,他還沒蹲到林如海,餓著肚子要飯的時候,都沒這麼憋屈過。
昨天她還開開心心的,一晚上過去,就成這樣了。
林黛玉過的究竟是什麼日子,她在賈府住幾年,就得受幾年的委屈。
林家是沒這麼多打賞的規矩的,他是端午節過後住進林府的,一直住到了中秋節過後的第三天。
林府的下人就在中秋節得了一次賞賜。
她在林府是怎麼生活的,在賈府又是怎麼生活的。
寄人籬下是個什麼滋味,他如今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連他都覺得委屈,林黛玉呢?
顧慶之的眼神又落在了那匣子銀錢上,這東西他不打算給賈府的下人,一個銅板都不給。
這匣銀錢,他要留下來做個見證。
回到自己屋裡,顧慶之看著東次間依舊是一本書都沒有的書房,覺得賈家落敗的如此快,不是沒有原因的。
前頭招呼得那樣好,如今都十幾天了,彆說請先生考考他學問了,就連敷衍的丟給他一本三字經都沒有,這但凡他能起來,將來肯定是要落井下石的。
等一下,賈府這樣敷衍他,是不怕他將來報複?
還是覺得他一個欽天監官員,就是當到監正也不過是正五品,一樣要看賈府臉色,還是覺得他壓根當不了官?
他的確是沒有將所有的金手指和盤托出,但這不是賈府敷衍他的理由,他可是林如海托付過來的。
顧慶之有點猜不透賈府想乾什麼,不過他也打定主意,要謹慎小心,萬一這背後又有什麼圈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