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慶之早上天剛蒙蒙亮就出門,到現在太陽將要落山,他在這偏殿裡待了已經快一天了。
太上皇的壽宴的確熱鬨,他能聽見隱約的樂器聲,還能看見一波一波的人進去賀壽,大明宮的太監宮女們也都全穿著喜慶的紅色,連送飯過來的太監手裡提的食盒,一樣都是紅色的,上頭還綁著大紅花。
就是完全沒人招呼他。
那就不用多想了,就看晚上結束,這些太監會把他送到哪兒去了。
問題是要不要給太上皇宮殿來一道閃電呢。祝壽嘛,這可是獨一份的壽禮。
太陽一點點落下去,遠處宮殿裡的樂聲越發的明顯了。顧慶之都不覺得餓了。
忽然間,他瞧見偏殿旁邊的宮門裡,進來兩個人。
前頭那個穿的挺正常,光線不太明亮的條件下,看著約莫二三十歲,後頭那個穿著太監服侍,微微低頭,微微彎腰。
天都黑了,能帶著太監逛的,明顯是個正常男性,還不在太上皇的壽宴裡,這總不能是皇帝吧。
等一下,這還真的有可能是皇帝。
這隻能是皇帝。
顧慶之飛快從偏殿裡出來,兩步出來,太監已經緊張的擋在了皇帝麵前,顧慶之也沒猶豫,直接一拱手,“陛下。”
他餓了一天,原本窩在椅子上沒什麼活動,這麼小跑兩步,空空的胃腸道拉開了,當即就是咕嚕嚕響了好幾聲,聲音還挺響。
擋在皇帝身前的太監沒繃住,嘴角不由得翹了起來,氣氛一下子就不緊張了。
皇帝在太監肩上輕輕一拍,太監讓開了路,顧慶之這才看見皇帝的真麵目。
近看皇帝挺白淨的,二十出頭的模樣,表情淡淡的,很是從容不迫。
但是從容不迫就是最大的問題了,皇帝沒在太上皇壽宴上,又不可能是主動不去,那隻能是太上皇沒叫他去。
皇帝應該是生氣的,但是他忍住了。
“你怎麼知道朕就是皇帝?”
顧慶之道:“這個時候,能隻帶一個人在宮裡四處走動,還不在太上皇壽宴上的,隻能是陛下了。”
皇帝沉默片刻,又道:“你既然在大明宮,為何不去給太上皇祝壽?”
顧慶之道:“草民原本是巡鹽禦史林大人推舉去欽天監的人,草民能算天氣,隻是榮國府陽奉陰違,把草民送給太上皇解悶。這也是個借口,草民天不亮進宮,到如今連杯水都沒有。”
皇帝又是片刻的沉默,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十四。”
“看著倒是不太像。”皇帝上下打量他,“朕看你也就十歲上下。”
“家裡的地被豪紳看上了,家破人亡當了六年多的乞丐。”
皇帝沒說話,顧慶之原本就矮,如今半低著頭,隻能看見皇帝跟太監胸口以下的動作,似乎是做了什麼手勢之類的。
顧慶之覺得這是個機會,還是個非常好的機會。
林如海原本的打算,就是想叫他跟皇帝多說兩句話,所以定下十一月中進宮,如今的確是說上話了,而且還是兩個失意人的對話,還都是因為太上皇。
還有四王八公之一的榮國府從中作梗,皇帝最後能抄賈家的家,那證明榮國府的確是得罪過皇帝。
苦主都是太上皇跟賈家,代入感不要太強。
又等了片刻,顧慶之聽見那太監小聲道:“按照宮裡的規矩,他該是被送到皇莊上種地,或者去上林苑監下頭的園子裡養家禽家畜。”
太監聲音小歸小,不過也沒避著他的意思,顧慶之立即又加了一把火,“草民是被賈家大房賈璉送進宮的,走了戴權的關係,塞了不少銀子,北安門的侍衛太監都有。”
皇帝冷哼了一聲,“戴權!”
想也知道皇帝生氣,皇宮進什麼人他都控製不了,萬一哪天戴權帶進來反賊呢?
顧慶之繼續道:“草民實在不知,榮國府做下這等事情究竟為何,林大人推舉草民去欽天監,又礙著他們什麼事兒了。”
皇帝沒說話,太監請示了一下,給他簡單解釋了內中緣由,“怕你見了陛下之後,勸陛下宣林大人回京。若是回了京城,林大人是必定要續弦的,也得過繼子嗣。榮國府就不是林大人唯一的嶽家,有榮國府血脈的林姑娘也就不是林大人唯一的後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