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眼神一暗,又想起她那個十四歲就中秀才的有出息的大兒子來,如今這個……隻能說幸虧長得像老國公,還有老太太疼他。
王夫人一來,薛姨媽就不用走了,姐妹兩個坐在一處說話,薛寶釵又去跟探春下棋了。
過了一會兒,惜春的困勁兒過去,迎春也放下手裡的書,屋裡越發熱鬨,外頭又有笑聲傳來,王熙鳳到了。
“老祖宗,今兒外頭又冷又有風,我來您屋裡偷偷懶。”
賈母一見她就笑出了褶子,“鴛鴦,給你璉二奶奶拿個手爐來。”
屋裡說說笑笑的,沒過多久,邢夫人也來了。
她一進來看見屋裡這個人滿為患的樣子,就恨得牙癢癢,老太太一大早就說今日天氣不好,不必請安。
結果呢?所有人都來了。
她還想討個巧兒,感情就她一個老實人。
邢夫人剛坐好,茶才端在手上,空中就是一道閃電劃過,隨後又有驚雷炸開,轟隆隆把屋裡人都嚇到了。
賈母反應過來,把林黛玉摟在懷裡,又道:“彆怕。”
林黛玉搖了搖頭,道:“原先在江南,到了夏天時常打雷的,沒什麼可怕的。”
賈母笑了兩聲,又對賈寶玉道:“你膽子還沒你妹妹大。”
邢夫人拍了拍胸口,“幸虧我走的早。”說完她話音一轉,“說起來打雷這種天氣,那姓顧的小哥兒竟然也看不出來嗎?上回咱們家裡被雷劈,他也沒看出來。”
屋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賈母氣得嘴角都耷拉下來了,沉聲道:“人家如今正在好好讀書,又沒派下人跟著他,就是想告訴你,他怎麼告訴?托夢嗎?”
王熙鳳心裡翻了不下十個白眼,這才笑道:“前兒璉二爺回來還說呢,他去看了看姓顧的小哥兒,先生還誇他聰明呢。老祖宗,大冷的天,咱們下午吃羊肉吧?也給顧小哥兒送一鍋去,他一個人在外求學,很是辛苦呢。”
賈母神情這才放緩了許多,故意板著臉道:“就你貪吃,罷了,一會兒你多吃兩塊羊肉便是。”
“多謝老祖宗賞。”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探春趁機也跟王夫人道:“太太也用些羊肉吧,暖身子的。”
王夫人含笑點了點頭。
快到吃飯的時候,傾盆的大雨落下,賈寶玉帶頭湊到了窗戶邊上,笑道:“冬天下雨倒是少見,彆有一番滋味呢。”
薛寶釵道:“寶兄弟快彆湊到窗戶前頭了,寒風夾著潮氣往裡吹呢,仔細凍著。”
賈母又吩咐王熙鳳,“給顧小哥兒的羊肉早點送,正好趕著晚飯。”
王熙鳳應了聲是,出去無實物表演了。
等吃過晚飯,雨漸漸停了,幾人前後出了賈母屋子。
賈寶玉跟林黛玉都住在賈母院子裡,往常出來,他是肯定要跟著去林黛玉屋裡的,不過今兒他倒是沒去,而是道:“我方才想起來,四妹妹說要我幫她帶些新鮮的顏料,我去仔細問問,她要什麼顏色的。”
賈寶玉追出了院子,聽見薛寶釵歎道:“那姓顧的小子……”
探春道:“這有什麼不好說的?他沒差人來,要麼是他沒算出來是個騙子,要麼是他忘恩負義。”
聽見後頭有腳步聲,探春回頭一看,見是一臉為難的賈寶玉,便道:“你放心,我們肯定不會在林姐姐麵前說的。”
賈寶玉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他又笑了兩聲,道:“你可有什麼想要的,我出去帶給你。”
探春道:“也沒什麼想要的,你看有什麼時興的玩意兒,帶幾樣便是。”
賈寶玉又說了句“小心路滑”,便又轉頭往回走,一邊走還一邊聽見薛寶釵道:“隻是不知他當初是如何騙了林大人。”
回到賈母院子裡,賈寶玉想了想,又往林黛玉屋裡去了。
林黛玉手裡捧著杯熱水,沒打算喝,就是想暖暖手,而且熱氣蒸騰起來,吸進去也暖暖的,很是舒服。
瞧見賈寶玉進來,她道:“天色已晚,你也趕緊去休息吧。”
賈寶玉先是點點頭,又道:“這麼晚了,你也少喝些水,晚上起夜萬一凍著怎麼辦?”
林黛玉嗯了一聲。
賈寶玉猶豫一下,吞吞吐吐道:“那姓顧——”
顧字剛說出來,林黛玉就打斷了他,道:“要麼是個騙子,要麼就是忘恩負義之人,我又怎麼會記掛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莫要多心。”
“你這話好沒意思,你一直說他是騙子,我如今信了,你又說你不是那個意思。”
林黛玉把手裡水杯放在桌上,起身進了裡屋,“寶二爺彆處坐坐吧,我是真不知該怎麼陪你消遣了。”
賈寶玉正要跟進去,門簾一掀,襲人進來了,“好我的二爺,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辰了?你前兩日還叫茗煙拿了書進來,說臨睡前要看一看的,這都幾天沒看了?老爺萬一查起來你要怎麼應付過去。”
賈寶玉整個人都蔫了,他衝著裡頭喊了聲,“明兒我再來陪你解悶。”然後跟著襲人回去了。
這個時候,宮裡派去田莊的太監也到了,正是上回被全公公落下,又喊他乾爹的那個小太監。
顧慶之看他一身蓑衣都濕了,裡頭肩頭跟下擺也有深色的痕跡,忙把他請到了內室,吩咐人給他熬薑湯來,又將手爐給他抱在懷裡,拉了羅漢床的毯子給他披上。
“先不忙,暖和過來再說。”
小太監打了個噴嚏,又喝了碗薑湯,慢慢緩過勁兒來,他從懷裡拿出個非常小的盒子,上頭還貼著封條,道:“這是陛下叫賜給顧大人的。”
顧慶之撕開封條一看,裡頭巴掌大小一個象牙的腰牌,正麵刻著禦前行走四個字,背麵鑲嵌著半塊圓形的玉佩,另外半塊應該是用作信物存檔了。
小太監一臉的欽佩,“有了這牌子,夜裡能叩開城門,還能隨時進宮伴駕,陛下登基以來,這牌子一共才發了四塊,這是第四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