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謝卿琬都記得公主們對她羨慕嫉妒的眼神,在她背後燙得灼熱一片,安陽公主甚至當場酸溜溜地說:“罷了,誰叫人家有個好皇兄呢,太子殿下怕不是我們的親兄長,而是長樂的同胞哥哥。”
想到此處,縱使時隔幾年,謝卿琬也忍不住臉上一燙,她知道,皇兄總是這般偏愛著她,那她多偏愛點皇兄,又有什麼呢?
她想起昨夜皇兄方解過毒,還不知今朝醒來是何光景,可有改善,不由得腳步加快了些。
謝卿琬早就對前往東宮的道路諳熟於心,於是很快就到了地方。
東宮各門的守衛已對她十分熟識,未嘗問詢,便將她放了進去。
隻是,在快到皇兄日常處理政務的地方——明德殿前時,她莫名生起了幾分遲來的羞怯。
謝卿琬想起了昨夜對上的那雙深黑微涼的眼,裡麵混沌一片,沒有了平日裡能夠穿透人心的光澤,卻多了幾分……驚天的欲色。
夜裡是為了救皇兄的命,她暫時可以拋去所有,丟棄那些羞恥,害怕,但白日裡,她隻是將他當作兄長,卻不得不被迫細思,回味那濃稠夜色裡發生過的一切。
作為妹妹時,他看她的眼神永遠是溫和而又寵溺,他與她在床幃間親密交纏時,他的眼神卻讓她感到全然的陌生。
像是某種猛獸,要將她吃拆入腹,又像是可以吞噬一切的漩渦,讓她無路可逃。
謝卿琬第一次在皇兄麵前,感受到了名為害怕的情緒。
也幸好她是他的妹妹,待解毒完畢,她永遠都隻是他的妹妹。
作為哥哥,是不會對妹妹流露出那樣的眼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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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玦倚在窗欞前,看著今晨剛送上來的奏報,將翻過一頁,就聽見了外麵傳來的通報聲:“殿下,長樂公主求見。”
東宮侍衛跪地拱手報道,按照慣例,他們根本就不用問殿下,便可直接讓長樂公主進來,隻是今晨起來後殿下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顧太醫臨走前囑咐他們小心應對,尤其是在長樂公主之事上,他們才多謹慎了一些。
謝玦身子一頓,眉眼輕攏,轉身朝著窗外望去,但卻被窗前栽著的草木擋住,沒能看見預想中的身影。
憶起什麼,他的神色忽然暗沉了許多,手中握著奏報置於胸前,半晌沒有動作,也沒有回話。
侍衛跪於地上,一直未聽見動靜,試探性地又問了句:“殿下,可否要讓公主直接進來?公主……”
“不必。”謝玦出聲打斷,他聲音清冷,若泠泠之玉,清越透涼。
空氣中無端寂靜了一刻,直到他再度緩緩出聲:“你去回稟公主,說孤辰時出宮,要待戌時才歸,叫她不用等待。”
侍衛驚訝睜大了眼,戌時……那豈不是意味著,今日都不見了。
侍衛站起身來退出宮殿,轉身的時候,發現素來愛潔的殿下,衣袖上不知何時沾了一滴墨跡,而殿下卻恍若未覺。
他本想出聲提醒,但想了想,最後還是閉上了口。
昨夜剛下過雨,今日路麵尚未乾透,空氣中遺留著清新的雨汽,謝玦卻無端覺得有些沉悶。
侍奉謝玦的內侍周揚瞧見他看了好多次牆上的西洋掛鐘,便小心問道:“殿下可有什麼要事記掛,奴才能否為您分憂?”
謝玦的麵色冷淡下來:“沒有。”
周揚於是噤聲,不敢再問,隻是時隔一段時間,謝玦總是會狀若無意地敲敲案麵:“去查探一下,公主在做什麼?”
謝玦說的是公主,但東宮所有人都清楚,這個公主隻會是長樂公主。
很快就有人麻利地上前稟報:“回殿下,公主在太學進學。”
……
“回殿下,公主還在太學進學。”
謝玦輕輕點頭,淡聲道:“孤知道了。”
直到酉時方至,有一串略顯急促的腳步聲自外間向內而入,周揚眉尖一挑正要責問是誰在殿下麵前如此失儀,就聽見咚的一聲覆著甲胄的膝蓋落地聲。
“殿下——”來人是東宮衛率,周揚認出他是負責保護謝卿琬的人員之一,皺眉方要問他怎會此時出現在這,便見這人隔著一層簾幕,在殿前的台階上砰砰磕起了頭:“臣護衛公主不利……”
此話一出,未等後話,謝玦已將手中墨筆丟到了案上,撐著檀案站起了身,寒聲問:“出了何事?”
衛率伏於地麵,不敢抬頭:“公主與城陽公主結伴,去了京中遊夜市,路過興化坊金角巷時,城陽公主突然起興,要去風月樓遊玩,便將公主也一同帶進去了。臣位卑言微,不敢阻攔,又恐公主出了什麼事,更不敢隱瞞於您,特來稟告。”
周揚本想著不過是去了一處酒樓,何須如此驚慌失措,但風月樓這名字越聽越耳熟,轉念想起——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風月樓,那不是京中有名的煙柳繁華之地麼?
而且此處,不同於彆處,樓裡皆是絕色名倌,個個風姿過人,頗為京中貴女所愛。
“來人,備馬。”話音未落,謝玦已披好披風,抬步踏出案前,他聲音冷厲,沒有什麼溫度,“去金角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