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助快速走近:“傅總,這是下午投資項目會議上需要您過目的數據,還有對弗裡德公司近十年業務的調查。”
“好,”傅應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消息,“等一會。”
然後他撥了個視頻。
高助自覺退後幾步,等了幾分鐘,眼睜睜看著傅總臉色越來越冷,抬手把手機丟在桌子上。
高助這才看到,視頻畫麵正熱情地挨個展示房間。
畫麵很晃,屋子裡沒人,略顯空曠,拍攝者隱在鏡頭後麵,連一根手指、一根頭發絲兒都沒露出來。
這是什麼?
房屋中介發來的視頻嗎?
見傅總久久沒說話,高助忍不住開口道:“您這是在看房?”
傅應呈撩起眼皮,涼涼地回了句:“你也覺得這是在看房?”
“看床?你還要看床?”手機裡隱約傳來一個女聲。
伴隨著上下晃動的鏡頭,手機衝進次臥,快速拉近,給了床鋪一個大特寫。
平整如賓館的素色床單,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枕頭,折得一絲不苟的直角床邊……
傅應呈眉心跳了跳,抬手把視頻掛了。
高助:“……”
很微妙。
感覺傅總這回是真的心情很差。
他試探地問:“這房不好?”
“挺好,隻是……”
傅應呈抬手接過高義遞來的材料,隨手翻了翻,沒看進去,氣笑了似的輕哂了聲:
“誰會閒的沒事看自己家?”
*
季凡靈見傅應呈掛了視頻,想必他是非常的滿意了。
她還貼心地補了消息:
【你要是不放心。】
【我可以每天給你打個視頻。】
傅應呈沒回。
季凡靈也沒往心裡去。
她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手機,帶著新奇勁折騰了半天,先是通過手機號找到周穗的微信,申請加她好友,在APP商店下載了一些排行榜上靠前的APP,點外賣的網購的看劇的刷視頻的看新聞的,挨個逛了一圈,還不忘用新手機號重新注冊了一個Q`Q。
這次周穗很快通過了季凡靈的好友申請。
穗穗平安:【不好意思,昨天我忙著照顧涵涵,讓你等那麼久。】
關我屁事:【沒等。】
關我屁事:【很快我就走了。】
穗穗平安:【那就好,等涵涵病好,我一定要請你吃飯。】
穗穗平安:【不過,你怎麼會去傅應呈家?】
關我屁事:【?】
關我屁事:【你怎麼知道?】
穗穗平安:【昨天你剛到沒多久,他給我發消息,問我有沒有見到你,我就和他說了幾句。】
關我屁事:【……】
關我屁事:【有沒有可能,你告訴他,你見到了我,正拉著我瘋狂聊天,不舍得放我走?】
穗穗平安:【額,好像不是這樣回答的……】
季凡靈麵如死灰。
難怪昨天傅應呈表情怪怪的,原來他早知道周穗忙著照顧小孩,沒工夫理她。
男人幽暗的眼神,現在回想起來,頗有幾分“我倒要看看你能怎麼編”的意思。
周穗還在忙,斷斷續續地回消息。
她說自己高考考上了海大會計專業,畢業後進了私企做財務,又在單位裡認識現在的丈夫何晉鵬。
兩人工作經常加班,沒時間照看孩子,現在公公婆婆從鄉下過來跟他們住在一起,一直住到明年涵涵上幼兒園。
季凡靈能想到,周穗家現在大概公婆睡一間房,夫妻帶孩子睡一間房。
真讓她去,連讓她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不像傅應呈。
一把年紀,還是孤家寡人。
周穗:【你在傅應呈那裡……能住嗎?】
周穗:【你們居然認識?】
季凡靈:“……”
對她來說,前天剛被陳俊問過這個問題。
怎麼的,她跟傅應呈,就這麼像兩個世界的人?
確實,當年在學校裡,他們沒有任何交際,是走廊上碰見都不會打招呼的那種同學。
畢竟一個年級第一,一個吊車尾,能有什麼話說。
但周穗的話像個鉤子,勾出一段她對傅應呈為數不多的記憶。
那是高一的某個夜晚,季國梁賭球輸了錢,在家暴跳如雷地摔打東西,季凡靈忍無可忍地跑出來,插著兜,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閒逛。
突然被一隻手抓住胳膊。
季凡靈回頭。
逆著路燈的光,清瘦的少年拿著剛從書店買的輔導書,穿著黑色的衝鋒衣,膚色冷白,烏發黑瞳,眉心緊蹙地盯著她:“你在流血。”
他伸出手指,動作很輕地碰了下她的後頸,送到她麵前。
“……啊。”
季凡靈瞥見他指尖的血,無所謂道:“是我騎車摔的,沒什麼事。”
知道他潔癖,季凡靈還很好心地,拽著自己的袖子,給他擦了擦指尖。
都上手擦了,她才想起自己衣服也是臟的,滾得到處都是灰。
難怪傅應呈的手指僵了下,手背上繃起難忍的青筋。
季凡靈意識到擦不乾淨,索性收回手,轉身要走,又被傅應呈攔住:“醫院不在這個方向。”
季凡靈奇怪道:“去什麼醫院?”
傅應呈:“那你去哪?”
對季凡靈而言,這點傷還不至於上醫院,今晚季國梁犯病,她就算死在外頭都不會回家,準備隨便找個地下網吧的沙發,湊合著過夜。
女孩看著遠處的店麵敷衍道:“就隨便轉轉唄。”
“跟我過來。”傅應呈抓著她就走。
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力氣,季凡靈掙脫不開,踉蹌跟上,莫名起了火氣:“傅應呈你什麼毛病?放開我!”
傅應呈腳步不算快,但緊緊攥著她的袖子,任由她揍了幾拳也不鬆手,冷著臉,一直把她拽到旁邊的便利店前,太陽傘下的座位上:“坐這等我。”
“你當自己誰啊,憑什麼聽你的?”季凡靈瞪他。
兩人一高一低地對視。
便利店的冷光從高處灑下來,照在少年漆黑漂亮的眼上。
他居高臨下,掀起的眼皮壓出一條淡淡的褶,眼尾狹長微挑,鋒芒畢露。
隻是眼眶微微紅著。
像是充斥著戾氣的薄怒,又像是壓抑著一層不易察覺的難過。
好像不是季凡靈受傷。
而是季凡靈狠狠捅了他一刀,讓他受了傷。
季凡靈慢慢眨了下眼,莫名沒了火氣。
“聽不聽隨你。”
傅應呈轉身進了便利店,好像她選擇是走還是留下,都跟他無關。
很快,少年從便利店出來時,手裡拎著塑料袋,裝了棉簽、紗布、碘酒、創口貼和紅黴素軟膏。
他徑直走到季凡靈麵前,動作利落地拆了藥品包裝,骨節分明的手指撚著棉簽,沾了碘酒,語氣很淡:“傷在哪。”
季凡靈沒想到他是去買藥,遲疑地一動不動,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從來沒有照顧過彆人的人,和從來沒有被照顧過的人,麵對麵僵持,誰都沒有輕舉妄動。
好似將她的舉動,解讀成了不情願。
片刻,少年垂下睫毛,遮擋住了晦暗的眸光:“季凡靈,讓我看看。”
夜風模糊了素來冷傲的嗓音,讓人錯覺是低聲下氣的祈求。
“……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