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我,有什麼本事離間妹妹與大家的感情,又有什麼立場將妹妹驅出侯府呢?我一新嫁婦人,何曾當起侯府的家來了?”
謝芸眼角含淚,苦澀地笑道:“千萬種好,也不過是昨日煙雲。洹之哥哥到底變了心,不要我了,就連姑母也狠下心腸……”她聲音低下去,深入骨髓的痛楚令她再也無法站立,扶著桌角難過的哭出來。
祝琰起身,輕輕扶住她的手臂,“妹妹,你該醒醒了。”
謝芸轉過臉,淚凝於睫,困惑地望著她。
祝琰歎了聲,幽幽道:“夫人對你多麼疼愛,難道你當真不知麼?若非你一再不顧她的為難,不顧宋謝兩家體麵,作踐自己,折磨自己,又豈會鬨成今天這幅樣子?”
“你是夫人的親侄女,謝家書香門第,百年清名,難道真要由著你,自甘墮落,委身為妾?”
謝芸張了張嘴,半晌,顫聲吐出一字,“妾?”
她未想過,從未想過妻妾之彆,身份之淵,她隻一腔真情,深愛著那個男人。她想留在他身邊,與他耳鬢廝磨,相守一世。此刻有人告訴她,她所做的一切,隻是在爭一個“妾”的名分……?
“不論是什麼原由,宋家選擇與祝氏聯姻,從定下婚約那日起,你與洹之之間,便已經不可能了。夫人憐愛你,怎會忍心瞧著你屈居人下?妻妾亂序,侯府又豈不成了笑話?”
祝琰聲音輕緩,一字一句開解著她。
“我與洹之已成夫婦,便是你再如何傷懷,也是不能改的事實。”
“也許在你看來,我是那個硬插足到你們中間,害你們無法廝守的罪魁禍首。”祝琰抿了抿唇,輕聲道,“可是在我這兒,我與洹之遵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莫說成婚之前我從不知道你的存在,便是如今知道了你傾慕於他,喜歡著他,我便要將自己的丈夫,拱手讓與你嗎?”
“洹之並非物件,他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場。我不知他曾經對你懷有的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愛,但眼前,他與你之間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不,不!”謝芸猛然揮開她的手,捂住心口彎下身來,“你說謊,他沒有,他沒有!他心裡是有我的!是有我的!”
祝琰被她推得晃了晃,後退兩步扶住亭柱才站定了身形。
謝芸扶著案幾滑坐在地,清麗的臉上滿是淚痕。
祝琰搖了搖頭,這一瞬覺得疲倦極了。
她已經試過好言相勸,既然對方不肯聽,也便不再勸了。
她拂拂裙角,緩步走下石階,謝芸仰起臉,揮起手來想要抓住她的衣擺,提聲喝道:“不許走,我還沒有說完,我還沒有說完……”
她無法接受,自己做了那麼多事,動了那麼多心思,祝琰卻始終如此平淡。她不該惱羞成怒,哭鬨不休?她不該嫉妒拈酸,說儘惡言,直至嘉武侯夫人和宋洹之厭煩嗎?為什麼最後崩潰傷心的隻有她自己呢?
祝琰憑什麼來勸她、開解她?難道該進退失據,儀態全無的人,不該是祝琰嗎?
這場棋局究竟是與誰在鬥?謝芸不敢想,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鬥敗她的人不是祝琰,那是誰?
為了在宋家站穩腳跟,為了讓所有人喜歡自己,她費儘心思,殫精竭慮,數年來沒一刻敢放鬆身心,時刻優雅端莊,時刻善良和藹,時刻美麗婉約,她在做給誰瞧?演給誰看?
當年……當年她幾乎拚了半條命,護住葶宜郡主……
當年,書晴被拐的真相……
她手腕上交錯相疊的那些傷……
難道、難道真是……一場徒勞?
她捂住臉,悲慟得大哭出聲。
雀鳥掠過枝頭,驚落一片花葉,祝琰抬起頭來,在耀目的光下眯起眼。
上院那邊想必已經得了消息,不消多久,今日她與謝芸之間說過的話,就會傳入嘉武侯夫人耳中。
做了這麼久的“惡人”,她其實也早不在意了。
婆母不願得罪胞弟的遺孀,不願給人指責嫌棄自己的親侄女,這惡人之名自然隻得她來擔。
又有什麼可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