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辦法,一個是自己認的義妹,另一個是自己的拜把兄弟,他鬱鬱一陣也就撒開手了。
後來阿柔被一個軍閥大老爺看上,為擺脫那人的糾纏,情願自毀容貌,可如此一來,她也沒辦法繼續在南京待下去了,剛好兩個人手頭都攢了一點錢,便隱姓埋名逃到上海來。
邱大鵬早覺得當保鏢沒意思,便同他們一起出來。
三個人在南京共過患難,加上阿柔又救過邱大鵬的命,兩口子並不擔心邱大鵬在外頭亂說。事實上,這些年他們一家的確過得很安穩。
誰知道,人是會變的。
又或者,他們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人。
聽完來龍去脈,聞德生氣得渾身哆嗦:“你媽在世時就看出邱大鵬心胸狹窄,勸我少跟他往來,我一開始還沒當回事,沒到到邱大鵬來上海之後,什麼昧良心的事都肯做,雖說沒多久就發達了,但我跟他的交情早就淡了,我知道他是為了什麼害你——”
他咬緊了牙槽:“無非是自己兒子在你這裡吃了排揎心裡氣不過,所以想拆散你和喬家公子,他以為他壞了你和喬杏初的事,就能輪到他那個癩痢頭兒子了?他做夢!”
一邊說,一邊氣勢洶洶擼袖子:“我這就去找這狗東西問個明白!”
聞亭麗忙要阻攔父親,聞德生卻早已推開門走了,她追了幾步沒追上,眼看衖堂裡黑漆漆的,隻好惴惴地回屋等待。
可就算邱大鵬承認又能如何?把邱大鵬打個稀巴爛出氣?父親那樣瘦小,到時候誰吃虧還不一定。
忽又想到喬杏初。他知道她家這邊剛安了電話,她從喬家出來這麼久,換作往常他早就打電話過來了。
他就一點都不擔心她麼?
聞亭麗心裡氣得發慪,一時又懸心不已,一時又難過傷心,不知不覺枯坐了一整夜。
快天亮時聞德生終於回來了,一進門就陰著臉歎氣,不期然看到女兒怔怔地坐在店堂裡發呆,驚道:“怎麼沒上樓睡覺?”
猜女兒多半是擔心他才不敢睡,忙又道:“那老癟三不在,多半是猜到我會找他算賬,嚇得一夜沒敢回邱公館。”
大概是渴極氣極,邊說邊忙著給自己倒茶:“這王八孫子!做下這樣的事,還要臉做什麼?從今天起,我日日到邱公館找他的麻煩,我看他能躲到幾時。”
聽到門外按鈴聲,聞德生過去開門。
“喬先生……”
聞亭麗一呆,那道晨曦中的頎長身影可不就是喬杏初。才一夜,喬杏初整個人憔悴了不少,他大概是沒料到聞家這麼快就開門,也是一愣。
聞亭麗心裡一酸,回身就往樓上跑去,接著就聽到喬杏初對父親說:“我放心不下亭麗,過來看看她。”
父親的聲音掩不住驚喜:“好好好,她正難過著呢,你同她好好說會話。”
樓上周嫂正用濕毛巾給小桃子擦臉,小桃子兩手揪住毛巾的一角玩,扭頭瞧見姐姐,忙舉起小胳膊:“姐姐。”
聞亭麗含含糊糊地說:“你先乖乖吃早飯,等下姐姐再帶你玩。”
上樓進房間關上門,身子往床上一撲,頭雖埋在被褥裡,耳朵卻時刻留意樓下的動靜。
想起自己一夜沒梳洗,又躡手躡腳起了身,還好屋裡有個熱水瓶,裡頭的水早已涼了。她忙不迭倒牙粉、擰毛巾、梳頭發,對著鏡子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的。
樓梯間安靜片刻,不久便有人上樓,是兩個人。
少頃,就聽父親在門外敲門:“亭麗,杏初想跟你說幾句話。”
聞亭麗不響。
“一個人悶在房裡算什麼事?有什麼委屈還得當麵聊開才行。昨晚你一夜沒睡,這樣吧,今天店裡不做生意,你們先聊著,爹下樓給你打電話到學校請半天假。”
說罷便自行下樓去了。
喬杏初在門口低頭默立一會,正要抬手敲門,房門突然被人打開了,開門之後聞亭麗也不瞧他,自顧自走到窗前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