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到籬笆小院外,就看到一抹清瘦明雋的人影,正在院子裡忙著打掃落葉。
“書寧!”
沈棠驚喜地喚他。
楊書寧回身,便看到那抹嬌俏的身影朝他而來。
經年不見,她比從前清減了些,依舊是眸色盈盈,顧盼生輝。也依舊一如從前在他眼中一樣,她周身散發著淡淡道光芒,似乎能與日爭輝,有她在,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失了顏色。
沈棠走上近前,揚起小臉,抬手和他比了比:“才一年多不見,你怎麼長得比我高這麼多了。”
少年郎走的時候,明明隻比她高半頭來著。這就長得比她高一頭還多了,她踮起腳尖都夠不著他頭頂啦。
楊書寧麵上含了一絲羞澀,低頭喚她:“姐姐。”
少年郎生的清潤疏朗,身姿挺拔如竹,乾淨清澈的目光專注的落在眼前人臉上。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沈棠擔心的看他。
楊書寧笑著搖頭:“姐姐,我沒事。”
沈棠埋怨道:“回來也不叫人傳個口信,要不是我今日回來,還遇不上你呢。”
“我知道姐姐今日會回來。”楊書寧含笑:“就在這裡等姐姐了。”
“你都打掃好了?”沈棠看看左右:“王嬸還喊我去吃午飯呢。”
楊書寧道:“我等會兒去回了王嬸,我想和姐姐一起吃頓飯。”
“可我沒帶飯菜回來啊。”沈棠攤手:“我今日回來本就打算隨便在誰家對付一頓,隻帶了香爐、紙錢和貢品。”
楊書寧笑著道:“姐姐不必擔心,我都準備好了,就在廚房裡,勞煩媽媽和和兒了。”
“應當的。”季媽媽笑道:“我們這就準備去。”
“我和書寧先去師父那裡。”沈棠與她們說了一聲。
楊書寧提著各色貢品,沈棠提著紙錢,兩人並肩往迎著陽光出門去了。
他們從小熟稔,彼此之間勝過親人,即使許久不見,也絲毫不生疏,一路上說說笑笑好不親熱。
“你這次回來,打算什麼時候走?”沈棠問楊書寧。
楊書寧道:“我回來幫夫子買幾本書,等會兒用了午飯便走。”
沈棠站住腳看他,黛眉微蹙,露出些苦惱之色來:“這麼快?我不知道你回來,沒將銀子全帶出來。”
楊書寧無父無母,楊品山去世之後,楊書寧就徹底無依無靠了,連在私塾讀書的銀子都拿不出來,都是沈棠咬著牙從自己的用度裡扣出來銀子,給他讀書。
起初是村上的私塾、縣裡的私塾,楊書寧十分爭氣,十三歲便中了鄉試第一,私塾裡沒有哪個先生是不誇的,都惋惜他有這樣的天賦,不能去更大更好的書院學習,否則他日必中個狀元。
那時候,是沈棠回上京第三年,她平素不大出門,也不結交什麼朋友,母親給她的銀子,她除了給小書寧讀書,還餘下了一些。
沈棠拿楊書寧當自己的親弟弟一般,知曉此事之後,她拿出了所有的銀子,又找莊子上的人借了一些,湊給小楊書寧去金陵的書院讀書。
她自己則省吃儉用,再做些小玩具偷偷出去賣,就這樣竟然還了債,還能勉強供楊書寧讀書三年。隻要楊書寧爭氣,明年會試,再熬三年殿試她也就出頭了。
楊書寧提醒她:“姐姐,到了。”
止淨遠遠看著墳包旁邊的兩人,又看看眼前的自家世子,今日可真是巧了,已經是第二次遇見沈姑娘了。
他想招呼世子來著,但世子所站的那個角度,應當更加能清晰的看到那邊的兩個人。
可世子好像沒看見一般,絲毫無動於衷,隻是望著眼前的老農,聽老農說著話。
止淨扁了扁嘴,罷了,他還是彆開口吧。
*
楊品山頂墓並不遠,在莊子後的一條小河邊,孤孤零零的小土包,前頭立著個碑。
沈棠二人到了墳前,點了蠟燭,擺了貢品。
楊書寧跪下磕了個頭:“爺爺,不孝孫書寧來看您了。”
沈棠也跪了下來,紅了眼圈,師父往日的教導曆曆在目,如今卻已天人相隔數年了。
兩人默默化了紙錢,磕了頭站起身。
“姐姐。”楊書寧偏頭看沈棠,哽咽道:“以後,你彆為我操心了,我自己能掙銀子。”
“瞧你。”沈棠戳了戳他腦門子:“白長這麼高了,你還要哭鼻子不成?也不怕爺爺笑話你。”
楊書寧轉過臉去,不禁笑了。
她總是這樣,無論他走多遠的路,吃怎樣的苦,隻要回來看看她,和她說說話,所有的疲憊和傷痛都會消散。她是他的良藥。
“你安生讀書。”沈棠轉身往回走:“等會兒我讓和兒回去拿銀子,給你帶走。之前托人給你帶的銀子,你都收到了?”
“收到了。”楊書寧跟上去道:“姐姐真的不必再給我銀子,我替夫子抄書,夫子免了我的束脩,給同窗幫些忙,能得點酬勞,夠我自己吃穿用度了。”
“他們也是讀書人,自己也不掙銀子,能給你多少?我也不想你在書院低人一等,下次彆幫彆人做事了,你又不是他們的下人。”沈棠抬起烏眸心疼地望他:“再說,給夫子抄書也不是長久之計。”
“我可以擺攤去賣字……”楊書寧堅持。
“不成。”沈棠斷然否了:“你彆想那些了,安心讀書就是了,銀子我有法子掙。”
楊書寧垂了眸子,欲言又止:“姐姐。”
“怎麼了?”沈棠偏頭望他,著急的雙手攀上了他手臂:“我看到你就覺得你好像有事,到底怎麼了?你快和我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