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之內,倒了青燈,荒蕪了菩提,雜草堆上臥著一個乞兒,任蚤虱在發間穿梭。
她走過去,看著乞兒驚恐的眼,慢慢地扶起他,以指為梳,潛入他的發間。他抗拒,似要拗斷她的手指,她輕輕地劃著他的掌紋,手觸向妝奩。
“我為金陵所有的乞兒梳妝,不能丟下你一個。”她汲了盆清水,將他的發絲散開,浸在黃銅的盆中,看烏發如墨般渲染。
銅鏡中,是乞兒的眉眼,未經雕飾便已然清澈。不是絕美,而是清澈,是洞察人心的清澈。
清澈得就像是在為她講真言,誦經書時的虔誠。她從未料到過,一個乞兒竟也能將般若看得如此透徹。
他常常在她的耳邊說,菩提本無木,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空靈得仿佛看透了世事。
“你不像一個乞兒,倒像是一個和尚。”
“你說過,隻為乞兒梳妝,對不對?”
那我便寧願做一生的乞兒。
第一次她見他臥於柴草,奄奄一息;第一次她見他潦倒沒落,走投無路;第一次她見他於風雨交加的夜如火炙烤卻渾身發抖。
於是她扶他起來,黃銅的盆中渲染了墨跡,清澈的眉眼棄了妝奩,雷雨的夜裡,她解開衣襟隻因為破廟之間再無布縷可以取暖。
皆為君故!
中秋前的一夜,他終於開口,問她有無未竟的心事。
她說,隻要再看上他一夜,此生彆無所求。
於是那乞兒便當著她的麵,揭下了自己的人皮麵具。樣貌變了,眼眸仍是一如往昔的清澈。
他說,你想要的,我給你。
經書的棉線斷裂,菩提木下的雜草茂盛得荒唐,中秋尚未臨到,而落雪裳已經輸了。
這故事,也就完了。
安薔,這不是纏綿,這是淒楚。
安薔,你說陳年的米酒是佳釀,為什麼我喝起來這麼酸?你說易容愈久妝奩愈滿,那又為什麼我的妝奩還是那麼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