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隆完全不知道這裡是哪裡。確切的說,他實際上從一周前就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到什麼地方了。
這是山,很大很大的山。連綿起伏的山嶺,一眼望不到邊的綠意。從山頂望下去,是另一個山嶺的山腳。
不過,當迷路成為一種習慣之後,索隆並沒有為自己食物的缺乏而喪失希望。荒野之中倒是有不少可以入口的野果草葉,偶爾倒也有些小兔子竄出來,讓人能夠飽腹。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索隆突然發現小動物變得越來越少,而野果也稀少到讓人無法填飽肚子的境地。而當索隆站在一條小路前麵時,身邊的山林隻有連綿的巨木了。
隻容一人通過的狹窄的小路,青綠色的藤蔓在巨木上糾纏著,從樹枝間交織起來,結成一張巨大的網,連陽光都遮蔽起來了。
有路,有人家。有人家,既有飯食。
落魄的武士扶了一把自己腰間的刀劍,迅速在腦海中推導出這樣一個結論,然後愉快的沿著小路向前走去。在他的身後一塊破舊的石碑被藤蔓掩蓋住上麵的字跡,隻隱隱能看到一個“禁”字。
索隆並沒有走出去多遠,然後他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聲,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人尖利的慘叫聲。那聲音穿透似的直刺而來,紮的索隆耳鼓都一陣的生疼。
前麵是路,後麵也是路。腳踩出來的崎嶇的小路。嘶吼聲和慘叫聲都在驀然間消失了,隻餘下一種怪異的回音在山穀中回蕩不休。
這是亂世。瘋狂的亂世。
這個世界上有窮人,有富人。這個世界上有高高在上的將軍,也有落魄潦倒的武士。而在這些之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禁忌的生物。它們食人,他們享受鮮血和慘叫,他們在亂世中享受人類的血肉。
亂世中的人畏懼的稱呼這種生物:鬼。
索隆見過鬼。那是一種很猙獰很醜陋,而且似乎毫無理智的生物。它們扭曲的像是隨便拚合的破布娃娃,但是他們的力量和速度卻出乎意料的強悍。索隆的愛刀雪走就在和上一個鬼的拚殺中折斷了。
那是一場很長的戰鬥,殺掉鬼之後,索隆整整睡了三天。不過,如果無法殺掉的話,可能自己就永遠無法醒過來了吧。
現在,路的儘頭顯然又是一隻這樣的生物,而索隆扶了扶刀,輕輕歎息了一聲,又再次向前走去。
武士在戰鬥的路上是不能回頭的,索隆想著。這是宿命。而那,不過是一隻鬼而已。
轉過一道山壁後,索隆看到了小路的儘頭。那是一個小小的山坳,片草不生,土地是一種怪異的黑色,而在山坳的中央有著破散的結界封印和三個躺著的人。
黑色的泥土似乎被血滲透了,走近就能聞到腥臭的血味撲鼻而來。索隆捏著鼻子走上前,仔細的查看著三個人的傷勢。
第一個人脖子被扯掉了半個,沒救了。第二個人心臟沒有了,沒救了。第三個是個黑發柔軟的俊秀少年,他的腹部開了一個拳頭大的洞,顯然也沒救了。
索隆的眼睛很長時間落在那個少年的臉上。看到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有一種微微心悸的感覺。
那是一個有著清秀娃娃臉的少年。健康的小麥膚色,長長的睫毛,左臉頰似乎有著血汙,但是卻不形猙獰。看著他的臉頰,看著他顯得纖細的身軀,看著他小腹的傷痕,索隆卻覺得胸口開始微微的脹痛起來。這是一種索隆無法形容的心情,但是看到他卻讓索隆覺得自己的心裡多了一些放不下的東西。
索隆做了一件自己也沒有想到的事情。他走上去,然後撕碎了自己的外套纏住少年的傷痕。
那個少年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冰涼了,索隆已經聽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聲音。腹部的傷口現在隻滲出很少的鮮血。這是死亡才帶來的征兆。
索隆知道他死了,很徹底的死了。但是索隆還是很小心的包好少年的傷口,動作小心的似乎怕碰痛他一點。而在包紮結束後,索隆看著少年的臉頰,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個淡淡的吻。
他死了。唇很涼,卻很柔軟。
然後索隆回過頭開始準備用自己的長劍在地上挖一個很大的坑。長劍是索隆的寶貝,每天都在擦拭,保養,而現在,索隆卻在用他們挖土。
他要給那個少年一個華麗的墳墓,然後埋葬掉自己一瞬間的心動。
自始至終,索隆再也沒有看上一眼另外那兩具屍體。
黑色的土地,很硬。刀劍觸在上麵甚至有著金戈交鳴的悲聲。這讓索隆第一次挖坑的嘗試很快停滯。當落魄武士望著黑土,皺眉想著自己要怎麼在日落前挖出一個大坑的時候,他聽到背後有一個甜美的聲音開口:“你是誰?”
索隆猛地回頭,看到的是那個死去的少年坐在那個望著他。那少年有著一雙大大的充滿好奇的眼睛,而現在他的臉上是明媚到讓陽光失色的微笑。
索隆的眼光從他的臉上挪到他的小腹上,然後看到他腹部自己包紮的衣服已經被血浸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