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脫口,一聲“夢枕”喚得他驚然動容。
後來,那個短暫懷抱的決然和冰冷,像江南飄雪的日子,直到今日還時時刻刻讓他從寒涼中驚醒。
記得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還飛著雪,一片片,像折翼的鶴翩轉跌落。
無情告訴他,白愁飛死了。
自己根本就沒有驚訝,很平靜,。事實上,在自己“死去”前,他已經看到了一切不是嗎?
無情的聲音有幾分低澀,將視線轉向窗外的白,說:“那一劍,雷媚刺的,卻……是方應看授意的。”
無情說什麼他沒有聽進去,隻想起那個人將手按上箭尾的時候,看向他的笑,唇微動了動。
大約辨出三個字。
“活下去。”
乘著覆載新雪的蘭舟,蘆葦還未融蕩開的時候,他回了姑蘇。
也是他熟悉的地方,踏著未化開的雪跡,停在蘇氏舊宅前,他依稀想起儒俊的父親、溫柔的母親、家院裡模糊的幼時,甚至於後來在小寒山師從父親舊友的日子。直到父親病逝他入京那一年。
後來那麼多年,他活著,是為了父親托付的金風細雨樓。
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得不承認,他會感覺疲倦。
直到,竟會有人再對他說,“活下去。”
所有人都惋惜著他的決定,隻有那個比雪清冷的男子搖動輪椅走過他麵前,輕聲道,保重。
眼中落入彎角處飛揚的白袂,腰間懸著血劍的少年王侯,他微微一笑,你也是。
轉身,風吹散了眼底微融的雪,他聽得他幽幽的歎息,其實,我們是一樣的。
雪地上幾枝橫生的梅,豔紅似血。
走出的那一瞬間,他忽然很想飲一杯酒。
晚鐘裡的流水,石橋邊的鷓鴣,長風短笛,江邊,杜若已老。
月下的搗衣聲清明,沙鷗撲棱翅膀的碎響常讓人不能成眠。
深巷中傳來隱約的賣花聲,他披衣起身,如無數次習慣了那樣,扶著門扉,抬頭看天。天邊,寂寂渺渺,半朧月。
也許,終不過一場午夜夢回。
江梅已過,千帆儘處。如今回眸,隻餘下城外那一條安安靜靜的護城河上,蓮燈浮燃。
到底是等閒老去年華促,不問世人殊途。
驀然回首,他所能做的,也隻是拂袖處,再溫一口酒。
明天,城裡茶館的說書老人又會支開攤,將驚堂木重重地拍下,在孩童們豔羨的眼光裡將傳奇再述一遍。
他從一旁經過,微微地笑,輕袍緩帶,不惹塵埃。